劉駑並沒有出手阻攔板車離開,他虛弱得像是一隻剛從娘胎裏出生的羊羔,眼神中透著無盡的迷惘。
對於這個紛亂的世間,他隻覺自己的力量弱小得像是一隻螞蟻,毫無改變事實的能力。
怪顱仰起頭,盯著主人的下巴一直笑。笑聲十分沙啞,比之往日微弱了不少。
劉駑這才將目光挪至怪顱臉上,發現它經過這些日的長眠之後又消瘦了不少,整個頭顱隻剩下一張緊貼著骨頭的肉皮,呈現出骷髏的形狀。
他擔心怪顱在這人頭密集的街上凶性大發,於是撫了撫它的頭頂,將它輕輕按回了皮囊中,安慰道:“再睡會兒吧,等回去咱們再說話。”
怪顱輕輕地掙紮了下,似乎不大願意回到皮囊中,可張了張嘴隻能發出難以聽懂的怪叫聲,最終不得不屈從於主人的意誌,暫時屈身於皮囊中。
這一幕被跟在劉駑身後的八名隱衛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從未知道正卿大人身邊竟然還跟著這樣一個怪物。
與身旁這些麵色木訥的饑民相比,他們的舉止實在談不上淡定,個個嚇得麵色煞白,直想逃跑。
即便如此,他們的腳仍舊牢牢地釘在地上,並未真的逃離這條死人街,逃離這個可怕的正卿大人。
因為他們深知,逃跑便意味著失去自己這份差事,到那時他們和自己的家人將失去衣食來源,在典當完家當後,遲早還是會流落到這條死人街上來。
所謂的命運,便是可笑的輪回。你越是害怕甚物,甚物越會找上門來,在繞了長長一個圈後,你終究還是會回到原地。
劉駑見此微微一笑,對於普通人見到怪顱後的驚駭表情,他早已見怪不怪。
他指著遠處那座人群格外密集的矮小屋宇,對兩股戰栗不已的八名屬下道:“走,跟我過去看看,究竟是個甚麼地方?”
“是,大人!”
八人不敢抗命,他們此刻心裏分外羨慕那個留在死人街外守著馬匹的兄弟,卻隻能硬著頭皮、心驚膽戰地跟在正卿大人身後。
他們走路的時候低著頭,在雨水中躡手躡腳地行走,生恐一不小心玷汙了鞋褲。
他們發現路麵上流淌的這些雨水呈現出淡淡的紅褐色,在撞擊到人們的腳掌和牆角後又冒出細密的白色泡沫。
雨水中透著淡淡的腥味和濃烈的騷味,聞上去像是人類的血液和尿液的混合物,直讓人反胃。
這條原本就極其混亂的死人街,因為這場大雨顯得更加麵目猙獰。但凡是個正常的人,都不會有在這裏多待一時半刻的興趣。
他們帶著一副厭惡的表情,從衣衫襤褸的人群中擠過,終於來到那座人群格外密集的矮小屋宇旁。
在看見屋宇的那一刹那,他們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巴,目光中透著無比的驚訝。
這是一座修繕完好的屋宇,雖然矮小,卻裝修得精致得體。或許放在長安城其他繁華處算不上甚麼,但在這條破落混亂的死人街上堪稱鶴立雞群。
門楣上方的牌匾方方正正,匾上銘刻的“曹嵩廟”三個鎏金大字分外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