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門被推開,吱呀聲驚擾了我,抬眼,我從衣櫃縫裏看向來人。
自從媽媽去世後,這裏訪客不再,小鎮奇跡已成過去。
當來人轉過身,我才瞧了仔細,是他,那個溫柔男人,那個說起未來便滿眼燦爛的顧長風,媽媽說過,她看人很準,他是個有肩膀、有擔當的男人。
肩膀?擔當?
我沒依靠過任何人,我不曉得被保護的滋味,隻能憑空想像小鳥依人,是甜蜜?是溫馨?還是心悸?
我不曉得,隻希望他停留久一點,隔著衣櫃門板,讓我擁有片刻幸福。
走近床沿,顧長風看著淩亂床鋪,腐敗的氣息傳來,他皺眉。
曾經,他以為碰上此生的眷戀,她的嬌憨、她的天真、她的熱情,她不受世事羈絆的性情,都讓他心醉,沒想到,真相揭開,竟是齷齪,
不過七日,他讓自己陷入熱戀,他將所有八卦斥為無稽,認定是她的美麗引起的妒嫉。
他不惜與家人鬧翻,為了娶一個年齡比他大的女子,結果卻……
這一切竟是真的,李青青真的人盡可夫、她真的以下半身賺錢、她真的對他說過無數謊言,精明的顧長風竟栽在一個曆經世情的女人手心!
冷笑,他嘲諷自己的簡單,嘲笑自己被美色所惑,看來他和一般男人沒太大差異。
衣櫃中,我發麻的雙腿稍稍挪動,聲響吸引了顧長風的注意力,他打開衣櫃,在同樣的地方、同樣的姿勢,一個纖細女子,蜷縮住自己。
半晌,我望他、他看我,兩人沉默不語。
我從不敢直視他人,沒有衣櫃門作掩蔽,我的目光放低。
顧長風看不清我的真麵目,隻見到兩條瘦伶伶的手臂,圈住滿是紅點的細削雙腿,烏黑長發披垂,蓋住我的眉眼和半邊臉。
縮縮身,衣櫃裏就這麼點大,我躲不開他的冷冽目光。
“為什麼還在這邊?”
他的聲音沒有表情,我猜不出他的心情。
“我隻能在這邊。”我幽然說。
“你十五歲?”
“對。”
“她才大你十歲,不可能生出一個這麼大的女兒……哦,我懂了。”恍然大悟,原來連她的年紀也是謊言。
“對不起。”我輕語。
對不起?!
我居然向他說對不起?諷不諷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媽媽並不想這樣。”我低語,媽媽想要的是平穩的幸福,不是意外。
“她並不想?哈!她不想誰有本事逼她?是那個男人將她推到床上,強暴致死?是我滿足不了她的欲望需求,她隻好紅杏出牆?你的借口未免可笑。”
他的震怒嚇倒我,但我覺得該挺身為媽媽說些什麼。
“她不是故意的。”
“好一個不是故意,讓我變成那麼大的笑柄!我認為自己很聰明,不易受騙,沒想到她幾句謊言就將我耍得團團轉!清純茉莉?根本是諷刺!好啊,你想不想知道、非故意造成的傷痛有多大?要不要我教教你?”
對著一個十五歲的小女生失控吼叫,他的情緒荒謬可笑。
舔舔幹澀的嘴唇,我無助地望著他。“對不起,可是媽媽有難言之隱。”
好個難言之隱!
他深吸氣,壓下怒氣對我說道:“要跟我走嗎?”
他沒有義務照顧我,可我酷似媽媽的臉龐,讓他的決定近乎衝動。
是的,他滿腹的怨與恨,需要一個宣泄出口,而我,將是怨憤的收納盒。
我沒有猶豫,點頭答應。
淚滾下,一些淚很複雜,有傷心、有感激,有悲情,也有對未來的憧憬。
“永遠不準在我麵前掉眼淚,你哭的時候像你媽媽,這種虛假眼淚,讓我覺得惡心。”他吼我。
隻有顧長風自己知道,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女人不客氣。
掉頭,他走出小屋。
下一刻,我自衣櫃間抱起自己的包包,衝出家門,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沒有回首、沒有戀棧,我走出舊生命,迎向新未來。
我不知道,前麵的路是平坦還是坎坷,這一刻,我隻想追隨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進有他的生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