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官蕪蓂,上官家唯一的大小姐。並非你們想象中那樣受盡寵愛,即便我還有兩個兄長,他們對我照顧有加,但從不會過度。家訓極嚴,我們需得知書達禮,進退有度。爹娘是極好的楷模,兄長們亦是如此。
幼時也曾怨過娘親待我並不十分親厚,隨著年歲見長,才逐漸懂得那種不顯山露水的含蓄。然,我發現自己與尋常女子的不同,用了更長的時間。即便官家小姐,也不是都會習字讀書的,她們更擅妝扮與女紅。而我卻和兄長一樣,不僅學詩文,還練騎射。
我去問爹娘,他們聽罷竟明顯顯露出不舍。
“阿蕪,你可知,你為何會叫蕪蓂?”
我疑惑:“孩兒不知。”
“你出生後,原取名蕪,蘅蕪之意。生逾百日,一位仙長路經此地,投宿在此。他說你是天生的修行根骨,若持之以恒,一心向道,必有大造化。他為你題了一字‘蓂'',意為祥瑞仙草。他說十年後,若你願意,他會收你為徒。待你稍長大些,便讓你隨兄長讀書習字,你果真一點就通,稟賦不凡。如今十年之約已過,仙長未來赴約,但留書一封,言明三年為期。”
十年之後又三年,便是今年了。
仙長若來,去與不去,我尚難以決定。
考慮間,恍惚過了幾日,有客人來了。
爹喚我去前廳,室中有一陌生男子,著一襲白衣,樣式雍容,是我不曾見過的。今日下了雨,他從外邊來,白衣卻一塵不染,甚至不見一滴水漬。尤為神秘的是,他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銀色麵具,十分精致,隻露出淡然的眼睛、潤澤的唇與英挺的下頜。即便不得見全貌,卻也知他必然容顏俊雅出塵。
見了禮,爹介紹說,那男子便是欲收我為徒的仙長,我於是再行晚輩禮。
仙人原本坐在上首,見到我竟然起了身,走至近前,道:“你就是上官蕪蓂。”雖是疑問,語氣卻更像陳述。這是我進來後他說的第一句話,並不低柔卻仿佛春風拂麵,並不強硬卻如清流激石,悅耳極了。我雖晃神,因著素來的家教也抑製住了未顯失禮,稱了是。
仙人又問:“蕪蓂,你可願隨我修行,參天地之數,尋長生之道?”
這便是問我要不要做他的弟子了。是個需要考慮的問題。餘光向爹飄去,他容色淡靜,我卻知他儒雅君子表象下的擔憂。爹爹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至臻化境。仙人看出了我二人的心思,回首對爹說道:“令愛年紀不小了,這個決定合該她自己做下,若她不願,我自不會強求,我與她算是有緣,會留下符籙保她安康一世;若她願意,在修行期間我定護她周全,直至她有能力保護自己。”
爹爹沉吟稍許,似乎釋然,微笑著望向我,是要我決定了。
我哪知道要怎麼決定,這可是人生大事啊。於是——“仙長之恩,蕪蓂感激不盡,煩請仙長給蕪蓂三日考慮此事,三日之後再行答複。”
仙人暫住了下來。
爹娘兄長都開始躲著我,即便知道原因,還覺得哭笑不得。
家中有一書室,與爹爹的書房相連,內有各種史家典籍,詩文傳記之屬。我推門進去時,白衣的仙長正在案前翻閱一本書。我行禮,他點頭致意,便出去了,書還沒來得及收。現在連仙長都躲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