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鞭的鏈子在寒風中凜凜當當地響,葉宋說完了那些,收起眼裏泛出來的水光,問:“蘇靜,你信我嗎?”
身後雪浪如豹子一樣張開了大口,越來越近。
蘇靜道:“我信。但你若敢騙我,我一輩子不饒你。”
“那你還不趕緊抓著!”
蘇靜抓著葉宋的手一鬆,葉宋連忙就掙脫開來,將鞭子的柄手塞進了他的手裏,他往臂間挽了幾挽以牢固地握著鞭子,就在雪浪鋪天蓋地壓來的瞬間,葉宋一下子便被蒼涼的白給淹沒了去,蘇靜飛速地提氣,飛躥而起,恍若衝向天際向往翱翔的雄鷹,倏地猛一揚手臂,生生將葉宋從雪浪的風口浪尖裏拉了出來。
葉宋望著蘇靜的背影,不由發笑。蘇靜在少了她的束縛,果真在前麵跑得極快,她就像是他的累贅,跑著跑著就被他拎起一段距離。
即使這樣,雪浪也還是在逼近。
葉宋連連被嗆了好幾次。她想,就算蘇靜一輩子不饒她,她上了黃泉路,也都無從得知了。她雖騙他,但那些話都是真的,她隻想讓他相信……除了那一句。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曾經的誓言,在頃刻間變做一句戲言。
無關其他。隻想他好好活著。不要到死了,都還在為她受罪。
蘇靜,夠了。不要再掙紮了。
玄鐵鞭一鬆,啪地一下摔打在雪地裏。蘇靜忽覺身後一輕,他的身形也跟著慣性地往前傾了傾,待回頭去看時,整張臉比雪還白。
葉宋身後是丈高的雪浪,凶猛如野獸。她似精疲力盡地站在地麵上,積雪沒過了她的膝蓋,她再也走不動。臉色白皙如上好的羊脂凝練,墨色的飛舞的發與漫天的白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身上的盔甲披風,因為承載了太多的冰渣,再也飄逸不起來,笨拙地垂落著。
葉宋對著他笑,笑著笑著突然大哭了起來,衝他拚盡全力大喊:“你跑啊——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生平第一次,蘇靜看她哭得如此絕決慘烈。看她像個倔強的孩子,認定了一個方向,就寧死不回頭。
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哭的。她這麼哭,一定是即將失去了她最重要的東西……
為什麼非得要這樣?即使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也要狠狠地把他推開,甚至為了騙他,而說出那些他以前從來不敢奢望的甜言蜜語……
僅僅是為了騙他。而他居然相信了。居然相信她真的不會鬆手。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她若死了,他的心也便跟著死去了。她如眼下這般絕望地活著,才是真真正正讓他生不如死。
怎麼能放開她呢?怎麼舍得她那樣孤獨無助地哭泣呢?
就算,前一刻她對他所說的那些甜言蜜語,轉瞬全部變成泡影,他也要她活著。就算從此以後變成陌路人、仇人,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也要她活著。
不會有機會讓她變做鬼的。
蘇靜麵對洶湧澎湃的雪浪,他轉身,腳下飛快一蹬,就衝葉宋飛奔了來。他眼角通紅,泛著淚光。清澈的眼淚,迎著寒風,順著眼角往後飄飛了去。
就算這輩子都做不成夫妻,他也努力過了。所以他並不後悔,隻是有些遺憾。
葉宋看到他回來,臉上寫滿了驚恐。她做出最凶惡的表情,說出最惡毒的話語,都不能阻擋他的腳步。
頭頂,雪浪已經張開張狂的架勢,衝著葉宋就如惡獸捕食一樣兜頭撲下。就在那千軍一發之際,蘇靜猛地往葉宋那邊甩過了鐵鞭,纏住了葉宋的腰際,又如前幾次那樣生生把葉宋從雪漬裏麵拉了出來,用力地收臂,抱緊在懷。
他驀地俯下頭,在葉宋的嘴唇上重重狠狠地咬了一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說過我不饒你!”可轉瞬之間,卻又在她耳邊婉轉低喃,“也罷,先前你說的那些,我權且當做什麼都沒聽到,我一點都沒當真,你就忘了我。”
說罷以後,葉宋驚恐地伸出手去,想拚命抓住蘇靜的衣角。她太害怕,這一鬆手,以後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了……這一生,最想要做卻沒有做的就是僅僅抓住他的手,她一直都在傷害著他,即使迫使自己遠離他,也不能停止那樣的傷害……隻是他的衣角太過濕滑,生生從她的指縫裏滑落。蘇靜再猛地一揚臂,鞭子卷起了葉宋的身體,將她奮力往前扔。
這一扔,竟扔遠了十丈有餘。
她眼睜睜看著蘇靜離她越來越遠。而蘇靜運了渾身功力才達到如此效果,自己脫力,連站也站不穩,曲著一條腿跪在了地上,張口便噴出一口鮮血,落在了雪地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