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手忙腳亂地穿好了衣裳, 頭發都來不及絞幹,就著樣濕噠噠地披散著,急急忙忙地出了浴房去看究竟發生了何事。
一路走出來, 還能聽見金小寶越嚎越響亮的“阿娘”。
甫一打開主臥的門,金小寶的哭聲就驟然拔高了幾個度, 玉珠凝目望去,就見榻上正在較勁兒的父子倆——
小的那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掙紮著手腳並用,拚了小命往外爬想要逃離他的親爹。
而大的那個則是一臉怒意叢生, 伸手就把爬遠了些的兒子又給捉回來, 按在懷裏, 都有點氣急敗壞的意味了, “小兔崽子,你瞧瞧你,也不小了, 都快慫成包了,不過是給你講個戰場之上的故事居然嚇成這樣,都不好意思出去說小崽子你是本君的兒子……給我安安靜靜坐好啦, 今兒個必須把這故事聽完!膽子竟小成這樣……不許哭!”
金小寶被他親爹再一次禁錮在懷中,急得他嗷嗷直哭, 漲紅了小臉不停地掙紮, 想要逃出他爹的魔爪, 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玉珠見狀也沒搞明白這討債鬼的父子倆又在鬧什麼幺蛾子,趕緊奔過去, 把兒子從他父親的手裏解救出來。
金小寶一到了娘親的懷裏, 這才有了些安全感, 抱著他娘親的脖子, 扯開了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自從兒子大點了以後,玉珠很少見到兒子哭成這樣,也不知這父子倆是怎麼鬧上的,眼下也隻有先安慰了兒子再說,“乖,小寶不哭,小寶這是怎麼了,快不哭了……”
金小寶在娘親的安撫下好不容易才哭小聲了些,小手朝著他的老父親一指,明明還在打嗝抽泣著,連話都說不清楚,就開始口齒不清地想他阿娘告狀了,“阿……阿爹,壞,嗷嗚……砍頭……砍手砍腳……六張嘴巴,大妖怪吃人……嗚哇哇哇……”
玉珠艱難地聽著,從孩子顛三倒四的敘述中,還有男人的一些補充中,她終於拚湊出了整件事的大概——
大致就是,金小寶想讓他阿爹如往常那般給他講入睡前的小故事,這回講的不是如之前那般什麼鳳凰涅槃啊、收服凶獸啊之類的,他給兒子講什麼他從前親曆過的上古戰場的異常戰役,什麼血呼啦差的凶獸吃人,砍手砍腳,什麼人臉蟲、白骨獸,剝皮挖心、血流成河……
小家夥聽了一半就再也不想聽下去了,嚇得眼淚都出來了,隻想逃離了這糟心的親爹嚷嚷著要去找阿娘。
而他的親爹一聽,這哪還得了,他所講的這些還都是他曾經親曆過的,他蒼羲的兒子怎的可以慫成這樣,便是當年他養的那兩個徒弟,和這小崽子一般大的時候他給他們講同樣的故事,也沒見他們怕成這幅鬼哭狼嚎的慫樣兒……於是頓時就怒了,你越不要聽我偏就越要講,講到你不哭不怕為之,這是給你小子練膽!
玉珠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頓時也怒了,一隻手抱著小聲啜泣哭得可憐巴巴的兒子輕柔地拍背安慰,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往男人的背上招呼,拍得啪啪直響,“你——你要死啊!你兒子多大?三周歲都還沒滿,給他講這些大人都要害怕的事兒,又是剝皮又是挖心的,他能不怕嗎?嗯?還嚇唬他!這麼小的孩子要是嚇出個好歹來我和你沒完!你要死了要死了……真是氣煞我了!你能不能上點心……”
神尊大人非常熟練地抱頭護臉,以躲避那劈頭蓋臉而來的巴掌,本能的反應,雖然不疼,但他卻是有些懵的,一邊被打,一邊心中委實有些委屈。
他怎的就不上心了?他這就是很上心了。
這麼大的小崽子他又不是沒有養過,之前養過兩個他養得還要粗糙些呢,九釗被饕餮咬斷過胳膊,接上了照樣耍槍弄棒抗揍得很;扶曄誤入父神留下的迷陣,在裏頭困了五天五夜,被餓得奄奄一息,救出來以後養了兩日便又活蹦亂跳的了……
如今輪到養他親生的了,怎的就變得這般棘手難養了,他別說上手教訓了,便是講個故事都能把他嚇成這樣,有一點點小事就掉眼淚跑到他母親那裏告黑狀,這哪有一點點作為他蒼羲的兒子的樣子?
蒼羲一邊護著腦袋,一邊無意間抬頭,就發現這小兔崽子見他被打,居然窩在他娘親懷裏舔著鼻涕眼淚破涕為笑了……
作為一個嚴父,神尊大人是真的怒了,多開了玉珠的手,盯著她懷裏的臭崽子道:“珠珠不必過多擔憂,他皮實得很,就該多練練,一個故事就嚇成了這般模樣,哪還有男娃兒該有的樣子,不能再如此寵溺了,我像他這般大之時,便已經學會在凶獸口裏奪食吃了。”
玉珠聽著,頓時又是無奈又是隱隱的心疼,手上的動作是怎麼也打不下去了,她摸了摸懷裏兒子的腦袋,歎口氣道:“我也知道咱們的孩子他有你一半的血脈,不是尋常的凡間孩童,但也畢竟是與我像了一般,這幾年咱們也一直是照著尋常人養孩子的方式在撫養他,你想他能接受些你們仙人的東西我也理解,但總得一步步慢慢來,到底年紀還小些,什麼都不懂,你這做父親的和他置哪門子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