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無事可做, 每天最喜歡幹的,就是臥在旁邊觀察奕葉。
人類,一種神奇的生物。
脆弱的皮囊之下, 蘊藏了許多神秘又無法捉摸的東西,像是個裝了許多新奇玩意的盒子, 沒有辦法強行打開, 隻有在某些時刻,才能從外在窺到裏麵的一角。
奕葉大部分時候都是冰冷的, 在修煉的時候,在對戰魔的時候。少部分時候, 比如每每和她玩,神色就放鬆一些,柔軟一些。桑若最喜歡這個時候的奕葉。
還有一種時候, 奕葉會對著山洞牆壁上的某塊石頭發呆,神情淡淡的, 裏麵有某種悲傷與哀戚——這是奕葉教給桑若的詞彙, 當然, 桑若本身並不能理解。
天魔生來無情無欲, 對奕葉能有那些淡淡的喜歡和開心, 已經是個奇跡了。悲傷這種東西,離她還很遙遠。
每當這個時候, 桑若就會跳到奕葉身上, 拿腦袋拱一拱奕葉。她本能的對這種情緒不太喜歡。
而當她這麼做了, 奕葉被她拱得發癢,唇齒間會泄露一些細碎的笑。
桑若喜歡奕葉骨節分明的手指插進她的厚厚的毛裏,緩緩撫摸。
桑若也喜歡奕葉拿自己的衣服,給她改製小衣服。
就這麼過了許多年。
桑若在奕葉的陪伴下度過了她的幼崽期, 而奕葉似乎也變得更強了——在桑若眼裏,奕葉從最初那個脆弱的人類,變成可與高等魔一戰的強者。
有一天,奕葉忽然鄭重的蹲下來,對她說:“我要離開了。”
小小的幼獸怔住了。
以前的時候,奕葉跟她講過她的門派,她的“故鄉”,那是一個離極北之地很遙遠的地方,四季如春,遍地錦繡。
現在,奕葉要回去了嗎?
她細小的身子發起抖來,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兩顆小尖牙。
天魔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背叛”和“拋棄”這兩個詞彙,憤怒充斥了頭腦。
“我不允許,你是我的……!”
是她的……什麼呢?
她們相依為命,是她把奕葉撿回來的,奕葉說,她們是很好很好的同伴。
沒錯,就是這樣,奕葉是她所豢養的寵物,是她的同伴,不管是什麼,奕葉是屬於她的,奕葉不能離開她。
“我必須要去,”奕葉歎口氣,自宗門被破的那一刻起,仇恨就貫穿了她的生命,這裏當然很好,無憂無愁,也沒有性命之危,但是,如果不能報仇,她的存在就沒有意義。
奕葉茶色的眼睛裏滿是認真,“阿若,我是來問你,你要和我一起嗎?”
憤怒戛然而止。
桑若呆呆的看著她,想:是哦,我可以和她一起離開。
奕葉繼續道:“我有仔細的考慮過,我現在比以前要強了,但是敵人也很強,我不能保證護你周全。而且,像阿若這樣的存在,到了修真界,一定會被那些家夥覬覦……”
還沒說完,桑若就跳到她的肩膀上,催促道:“我們快走吧!”
她在這個地方已經呆夠啦!
人類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呢?應該不像極北之地這樣,隻有石頭、凍土和黑色的水吧?
奕葉怎麼也沒有想到,得到的回答會是這樣的,認真的表情維持不下去,有些哭笑不得。
她明白,現在一切出於謹慎的勸誡,桑若應當都聽不進去,隻得道:“還不行,我們要去準備一下要帶的東西。再等等好嗎?”
“喔喔喔!”
奕葉補充了一些治療的藥草,還做了遮掩氣息、改變外形的丹藥。她做這些的時候,桑若就蹲在一邊看著,任誰都能感覺出這個小東西的迫切。
洞府的東西都收拾起來,能帶的帶走,整個山洞被奕葉用隱匿的符咒封存,隻有桑若和她能看到。
兩人站在洞口回望,桑若那種迫切忽然就淡了,心中繚繞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是怎麼了?
如果奕葉能聽到她的心聲,就能明白,這是一種離家的悵惘。這個山洞,被她和奕葉住了這麼久,已經算是她們的“家”了。
踏上旅途,桑若忽然想起來:“我見到過一個東西,一定對你有用!”
於是兩人臨時變了路,桑若領著奕葉,停在一具白骨麵前。
嶙峋的岩石之上,瑩潤的白骨靠坐在上麵,五指之中死死卡著一柄長劍。這白骨和劍不知道在這個地方呆了多久,劍身仍雪亮,映著泓泓天光。
對比起來,奕葉手中那個被她用了許多年、已經有裂紋的光彩不再的劍,便顯得愈發破舊。
“這是……”
奕葉蹲下身,看到了長劍的劍銘:“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