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淩軒還是在天黑之前找齊了蝶衣所需要的所有藥材。
月兒已經掛上了梢頭,已經入秋了,山上的夜晚涼如水,淩軒拉著雲若昔坐在山崖畔的石塊上,仰著頭看天上的星星。他發現,雲若昔很喜歡站在山頂看著一眼望不見地,卻雲霧繚繞的山穀。或許真的是“仁者樂山,智者樂水”,雲若昔一顆心裝著天下,慈悲為懷,而他淩軒,為了能夠活下去,卻費盡心機,算盡一切。當然,他清楚,此“智”非彼“智”,他無法做到大智若愚一般的大智慧,至少,現在的他不能。
下巴輕輕地摩挲著美人的秀發,淩軒呼吸著熟悉的梅花香,心頭一片柔軟。幾天來的擔驚受怕,讓淩軒抱著雲若昔,眼皮漸漸沉重,就這樣坐著,沉沉地睡了過去。
在熟悉的梅花香中,淩軒睡得香甜。直睡到蘭衣前來叫人——“小姐……”蘭衣輕聲喚道,看著肆無忌憚地倚靠在自家主子身上睡得死人一般的淩軒,眸中閃過幾絲不悅,“雲立已經醒了。”
師傅醒了?淩軒立馬從夢鄉中轉醒,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蘭衣,問道:“我師傅醒了嗎?”
蘭衣沒有答話,雲若昔卻點頭說道:“蘭衣是說他醒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聞言,淩軒猛地站起身來,就往屋子跑去,完全忘了自己是靠在雲若昔身上,差點將雲若昔撞下了山去,自己卻全然沒有意識到。
蘭衣卻被他的這一舉動氣得不輕,眼疾手快,連忙上前扶住了主子。
倒是雲若昔擺擺手,說道:“罷了,你生什麼氣!他與他師傅師徒情深,你應該高興才對。這至少證明他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高興的是小姐你才對吧!蘭衣心頭歎息。她不明白為什麼主子會這麼喜歡這個淩軒。明明她應該是天下間最不可能沉迷於情愛的人,可是,這件事情卻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
一走進屋內,淩軒便幾步衝向了雲立的窗邊,關切地看著師傅,問道:“師傅,您可有覺得好些了?”
雲立滿目荒涼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絲淒涼的笑。
恍然間,淩軒覺得他師傅又老了十歲。心頭一酸,淩軒強顏笑著,安慰道:“師傅,放心吧!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雲立擺了擺手,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要我下半生都躺在床上,苟延殘喘,還不如讓我死了得了!想我雲立一生都想要練出蓋世神功,獨步天下,可是,如今看來,不過是妄想!”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你既然已經明白了,為何不肯回頭呢?”隨著清清淡淡的聲音傳來,一股梅香幽幽蕩蕩地也飄了進來。雲若昔輕移著蓮步走了進來,宛如踏著祥雲而來的九天仙子。
這一刻,雲立恍然間像是看見千樹萬樹白梅盛開的勝景,美麗之極,讓人甘心俯首拜倒。
這一刻的雲若昔,讓雲立恍如再度看見了三十年前,雲霽初一身白衣飄飄,淩空飛來的讓他一見傾心的倩影。
她,就是雲若昔吧!就是那個要接替雲霽初繼續傳揚著雲家的統治地位的雲家的驕傲——“紅梅芳主”。可笑的是,她是下一個天下間最可憐最可悲的女人,卻沒有幾個人能夠意識到這一個問題。
終究,自己還是以如此潦倒的姿態再度出現在了雲家人的麵前。
雲立閉目長歎一聲,卻猛然大笑了出聲來。笑著,笑著,竟留下了兩行熱淚。
“師傅……”淩軒擔憂地輕喚了一聲。
雲若昔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做聲,目光中透露著淡淡的悲憫,和一種說不清的哀傷。
直到笑得一陣猛咳,咳出了血來,雲立捂著胸口,看著雲若昔,說道:“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你比起你師傅來,更加淡薄無情!恐怕,你的梅花訣已經修煉到頂峰了吧!”
雲若昔淡然道:“其實,我更想知道的是,三十年前你為了能夠突破家族的限製,拋棄一切獨入深林,是否已經達成你的所願了?現在,你是否曾經後悔當初的決定?”
雲立狂笑道:“笑話!我雲立怎麼可能會後悔!千年來,這大好的神土大地,一直被你們幾個女人控製在手裏,豈不是天大的笑話!雲家明明有坐擁天下的能力,卻一直躑躅不前,全都是因為你們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說什麼是維護天下安生,可你們卻不見天下間從來就不可能安生,每天都有人枉死,每天都有爭分。隻有當你手握所有生殺大權的時候,隻有當所有人都畏懼你,敬仰你的時候,這個天下才能夠真的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