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碗藥,這就是淩墨給她的毒。
如今,毒藥亦是解藥,穿腸而過,翻江倒海、撕心裂肺後,統統歸於平靜。
一起死,也好。
獨留孩子在這世間,她也不放心。
想到這裏,嶽琦珞不覺得難受了,母子短暫的分別,很快就能在一起。
神色也平靜下來,就連語調都低落下來,彌漫著一點死沉。
“我自己來。”
嶽琦珞拿過那碗藥,仰頭喝下,幹淨利落。
手一鬆,碗骨碌骨碌滾落到地毯上,一滴不剩。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沒想到嶽琦珞這般配合。
從大悲到平靜,看起來著實詭異。
擦拭著嘴角,嶽琦珞輕輕喊道:“王爺……”
她抱著腹部,朝著淩墨躬身施禮,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點情緒也沒有,平靜得仿佛他就是個陌生人。
淩墨的心像是被什麼擰了一下,劍眉微微皺起,不知是因她這聲“王爺”莫名刺耳,還是那眼神……
“有什麼想要的,本王皆可滿足你。”
背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的緊握成拳,略帶慌張的移開目光,不敢也不想和她對視。
此前無論經曆怎樣的兵荒馬亂、彈盡糧絕,都沒有此刻,讓他有害怕的感覺。
為何嶽琦珞乖順了,他反而覺得更加礙眼,心底止不住的發慌,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大,就像是……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
“我祝王爺,此生事事順遂,多子多福。”嶽琦珞柔聲開口。
曾經他們約定生很多孩子,讓淩家熱鬧鬧的。如今,她以此來祭奠離她而去的最珍貴的東西。
“我祝王爺,不要記得嶽琦珞,一輩子也不要記起來。”
因為,縱使你再記起來,你也不再是我的阿墨。
我的阿墨,我的阿墨還在漠城,沒回來呢。
腹部開始絞痛起來,一股暖流止不住的洶湧而出,嶽琦珞低頭看到有血水順著腿一流而下,蔓延開來。
拚盡全力,怎麼也得不到的人,怎麼也留不住的人,大約這就是命罷。
最後,她說了四個字,“王爺,保重。”
後會無期。
就再也不多看淩墨一眼,艱難的轉過身,將身形隱在帷帳後麵。
“不是要看著孽種落下來嗎?等著吧。”倚在床頭,她淡淡的說著,仿佛對即將到來的痛疼毫不在乎。
沒人看到嶽琦珞的臉色變得青白起來,手指緊緊攥著被褥,指節泛白,青筋凸出。
疼痛越來越劇烈,有什麼在叫囂著要離開,無可阻止。
十數載的愛戀,跟著悉數剝離,片甲不留。
痛到極致,嶽琦珞笑了,笑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卻像是啼血哀泣,令人想捂住耳朵。
可那聲音還是無孔不入的鑽入耳裏,鑽入心底,聲聲回蕩。
還有嶽琦珞生無可戀、萬念俱灰的眼神,在淩墨的腦海裏揮之不去,加在一起,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照顧好她。”
衝著顫巍巍的柳大夫丟下這句話,他匆匆朝門外走去,步伐有點淩亂,似乎急於逃離此地。
嶽琦珞已經聽不到任何動靜了,她隻覺得像是有雙手在腹部拉拽、撕扯,將那個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的孩子狠狠奪走。
身體越來越冷,眼前逐漸發黑,也不知是失血過多,還是大限將至。
嶽琦珞撫上劇烈痙攣的肚子,自嘲的揚起唇角。
又有什麼分別呢?
喘著氣,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目光渙散的看著虛無的某處,眼中迸射出期待之色,呢喃道:“曇兒,娘親這就帶你回漠城找爹爹……你可不要生氣呀,你爹爹他定是在漠城等著我們……”
帷帳後半晌沒有動靜,一個嬤嬤上前掀開察看,眼前情景令她駭然!
“不好!血崩了!”
這女子真能忍,竟然無聲無息的流了半床的血……
淩墨在走廊並沒走遠,須臾聽到屋內傳來的“血崩”的驚呼,倏然一驚,猛地轉過頭,死死盯著那扇門。
想進去看,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挪動不了。
“嶽琦珞不能死!快救她!”一直言笑晏晏坐在一旁的嶽知彤下意識的看向淩墨,麵色驚慌,猛地起身尖聲嘶喊著,“快去請大夫來!多請幾個,快去……一定要保住我妹妹的性命!”
若是嶽琦珞死了,淩墨身上的“焚情蠱”就要解開了!
屋子裏頓時亂成一團,嬤嬤們抖著手止血,丫鬟們不停進進出出,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來。
濃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淩墨不是沒見過血,見得太多已經麻木,如今卻一陣陣的眩暈。
“老柳頭你還磨蹭什麼?快過來救命!”
柳大夫見嶽琦珞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如紙,胸膛一絲起伏也無,心道不好,手指顫顫伸過去,喃喃道:“沒、沒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