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見趙知硯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麼個天氣,滿城起著大霧,雪要下不下的樣子。
那天我拖著箱子從另一座城市回來,在出站口隨便上了一輛公交,上去之後才發現是4路公交,是條橫跨大半個城的線路,從火車站始發,穿過市中心,終點是城南的平湖景區。
我坐在臨近後門的靠窗位置,每到一站開門,冷風就卷著霧氣撲進來。
我仰起頭,看著電子站牌的指示紅燈一點點向左挪,到後半程,車上就隻剩了我一個,外邊馬路上人也不怎麼多。
想想也是,像這種天氣不會有人想出門,更不會想去湖邊玩的。
到了“中心醫院”那一站,窗外邊才久違地有了點人聲。
我看過去,朦朧間站台上有幾個人,看起來是很要好的哥們,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歪歪散散地湊在一塊說笑。
沒人上車,司機也就象征性地把門一開一合,起步要走。也是那個瞬間,其中一個抄著衣袋、半斜著身子倚在站牌的男人忽然就轉過頭來,隔著繚繞的霧氣望了我一眼。
看見我的時候,他好像是愣了一下。隨即我看見他跟那幾個朋友擺手道別,一邊劃著手機的乘車碼界麵一邊快步趕車。
將將起步的車子一個猛刹,司機皺眉嘖聲。那個男人三步並兩步地跨了上來,低聲說著抱歉,煙灰色的大衣在風裏掀起了角。
刷卡機器“滴”地響了一聲,車門再次關上。車身又開始晃,他抓著扶手朝我慢慢走過來,似乎是跑得急了,有點喘。
我覺得他麵熟,卻不敢認。就那樣尷尬又安靜地對視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他笑了,把我放在旁邊位子的行李拎到另一個座位,然後挨著我坐下。
他整個人都在散發窗外的寒氣,我攏攏衣領,朝裏側又縮了縮。
而他在這時扭過頭看著我,說出的話如我預料,就像所有俗套又無聊的久別重逢。
“好久不見,梁初。”
沒等我答話,他挑了挑眉又問:“聽說你被陳煬甩了?”
“……”
高中的時候,我沒覺得趙知硯有這麼煩人。
印象裏他隻是個躲在教室後排角落的男生,因為跳過兩級,年紀比大家都小,還有胃病,所以整個人瘦瘦弱弱的不太愛說話,課間有人喊他打球也從來都不去,隻是悶著頭做題。
後來這個狀況在他父親去世後更嚴重了。記得他從葬禮回來,連續一個多星期,在班裏一句話也沒跟人說過。
那年剛好是高三,趙知硯作為班裏的尖子生之一,班主任擔心他精神出問題影響高考,三天兩頭帶他去醫院做心理疏導,還順便幫他叫了個專家號調理腸胃。
也是巧了,那陣子我作死,淩晨四點爬起來背書,凍感冒了。連續低燒了小半個月沒管,後來就惡化成氣管炎和中耳炎,整個人飄忽忽地跑去找班主任請假,每天下午去醫院吊水。
班主任看向我的時候,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劈頭罵我不知道保重身體,再有半年就高考了,時間哪經得起這麼耽誤。
但罵歸罵,最後還是向現實低頭,給我批了假條。臨走她想起什麼又叫住我說,也好,反正本來知硯每天也要去的,你們做個伴,來回路費找我報銷。
我被罵了半天,最後還給她當了免費的護工,事實證明天底下沒人精明得過班主任。
於是後麵的一周多,我都在拖著趙知硯去醫院和護送趙知硯回家的路上。我自己生著病還要操心別人,因為班主任說了,不準走水邊,不準走過街天橋,如果趙知硯哪天突然想不開跳下去了,就得讓我給他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