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氣力像遊絲,一絲一縷被這深夜的鍾聲抽剝走。當鍾聲敲響十下,噗咚--行李包重重地砸落地磚,莫笑隻覺得雙腿霎時折了,整個人無力地栽了下去。她順勢摸著行李包跌坐了上去。顧不上街頭稀疏路人的詫異目光,她呆呆地盯著夜空。
夜,像漆黑的絨布,高樓廈宇的燈光灑映在上頭,泛起一圈一圈的光暈。莫笑一眨不眨地盯著,竭力睃尋著。多倫多的航線劃過這裏嗎?
她下意識地抱住膝蓋,眼瞼重重地耷了下來。
十點過了,航班飛了。她……又賭輸了。
她深吸一氣,攥緊了雙手,好像要攢足渾身的氣力爬起身來。可她動不了。從指尖腳尖一路木到了脖子根,她隻覺得脖子僵了,身體就像一塊炭化的木頭,一點一點失了知覺。
嘀--嘀--手機響,掌心震得微微發麻。她吃力地低眉,瞥見他的號碼。她想接,可手指動彈不得。
手機一直響,她一直在掙紮。好不容易,她終於把肘子抬過了肩,又終於滑開了屏幕。
電話通了,那頭卻是無聲。她也無聲,嘴角繃得連句“喂--”都說不出。一切盡在不言中,不是嗎?多倫多隻是南柯夢一場。
好久,他才說,“我改簽了。”
莫笑覺得腦子裏什麼東西隨著他的聲線被扯得一突一突。她很怕再聽下去,卻不得不求個心死。
接著,他又說,“你的--退票了。”
她就覺得腦子裏哪根弦被扯斷了,彈得她太陽穴猛地一突。意料之中,不是嗎?可她為什麼還是疼。
“八千萬,我明天過給你。”
“不--”莫笑的聲音像顆爆豆子,更像爆開的一根琴弦。“我不要。”她喃喃。如果多倫多是一場徹底的羞辱,那她至少得保住最後的尊嚴。可她太了解那個男人,他決定的事,不會讓她半分。
果然,手機那頭,沉默幾秒,又沙啞地浮出了聲,“五千萬是你陪爺爺百年的報酬。剩下的--算這三天的。”
莫笑似乎聞到了喉嚨直湧而上的血腥味。啪--手機滑落掌心,砸落地磚,莫笑盯著手機屏上那條刺目的裂縫,微搐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假的,全是假的。多倫多,也是假的。
“喂--莫笑--”手機那頭的聲音甕在地磚上,聽起來很詭異,竟然像有幾分焦急。
莫笑更加笑開了。到了這份上,她居然還妄想他急,他在乎。莫笑,你究竟有多可笑!
她覺得眼角幹澀,澀到心疼。原來,痛到極致,連淚都會熬幹,卻隻想笑。她伸手捂住手機屏,似乎要把他的聲音悉數都摁進地縫裏。捂了好久,她機械地掐了電源鍵。
嘀--嘀--手機又響。
莫笑抓起,隻想往馬路上扔。可一霎,她瞟見屏幕上的名字,手就頓住了。
“莫笑,是我!你在哪?我昨天到埠後就一直在找你。你怎麼一直關機?叔叔和歐陽都很擔心你。你在哪?”
莫笑張嘴想說話,可嗓子好像啞了。
“你別傻了!為什麼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雷鳴霄有多危險,你不知道嗎?為什麼還要一頭紮進去!你--”
“梁肖--”莫笑忽然繃出了聲……
天微明,中年女產科醫生捧著病曆來查房。看一眼窩在病床呆呆盯著窗口的莫笑,她搖搖頭,再瞥一眼梁肖就陰了臉:“怎麼一點生理常識都不懂?非常時期,不是說夫妻生活絕對不行,可總得--”
莫笑驀地回過神,蒼白的臉頰泛起一抹尷尬潮紅。
梁肖的臉色嗖地很難看。
“見紅是要人命的。這次算走運。以後注意點!老婆和孩子都是自己的。”女醫生直搖頭,看著莫笑又緩了語氣,“出院後,臥床休息一周,女人不心疼自己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