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的嗜睡,就是妊娠反應的一種,可我並不知道,我沒有一點兒這方麵的知識。我以為是自己身體不好,以為自己不夠勤奮。你們的父親總是起得很早,無論頭天夜裏睡得多麼晚,哪怕是淩晨才躺下,第二天他也會按時起床。這個習慣他一直延續到老,延續到他去世的那個早上。
你們父親出操回來,見我還在床上睡覺,就把我搖醒說,你怎麼搞的,還睡?我很羞愧,也在心裏責備自己,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訓練,我卻睡在床上。可起床之後,我還是覺得困倦乏力,並且不想吃東西。
實在沒辦法了,我隻好去找辛醫生。我告訴辛醫生我的胃不舒服,什麼都吃不下。
辛醫生給我聽了一下心髒,說,不像是心髒有問題。大概是消化係統不好,吃什麼東西傷了胃。可我這裏什麼胃藥也沒有,隻有人丹。
我說那我就吃人丹吧。
我拿了一包人丹就走。我還是不願和他單獨在一起。
我把整包人丹都吃了,毫無效果,我依然感到渾身不對勁兒,而且越來越厲害了。
有一天早上起來,我覺得一陣惡心,吐了。正在這時蘇隊長來看我,她一下就明白過來。她說傻丫頭,你肯定是懷孕了!
我一時沒聽明白,愣在那兒。她說,我是說你要當媽媽了,你有孩子了!
這回我聽明白了,一下靠在了牆上,覺得又害羞又著急。我說這怎麼可能?我不想要的。蘇隊長笑說,那可由不得你,他已經來了。
我想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完全靠一雙腳走到拉薩,懷著孩子怎麼行?3000裏路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我焦急地說,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蘇隊長安慰我說,沒事兒,我懷虎子,還不是在進軍大西南的路上?
本來我想說,可是你現在卻找不到他了。但我沒敢說。我害怕孩子出生,除了擔心走不到拉薩外,還擔心我沒有能力好好撫養他。虎子的失蹤令我感到害怕,我怕這樣的事再發生。在進軍路上,這一切都難以預料。
但蘇隊長卻很高興,就像是她有了孩子似的。她一再囑咐我好好休息,她說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再參加那麼大強度的訓練了,否則會導致孩子流產的。她還說你放心,我有經驗。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幫你照看的。
我卻在心裏打定主意,不要這個孩子。
我把這事在你們的父親麵前瞞得死死的,不但沒有停止訓練,反而加大了訓練強度,每天背著沉重的背包和給養去爬山,把自己累得半死。我想這樣一來,孩子就保不住了。
那段時間你們的父親特別忙,幾乎是不分晝夜地工作著,顧不上我。他隻是讓新來的通信員照顧我。那個通信員叫小宋,和小馮一樣,年紀不大。小宋看見我每天累成那樣,不明白我幹嗎那麼折騰自己。他說白同誌你不用背那麼多東西,到時候我會照顧你的。再說你還可以騎馬。我說我才不用你照顧呢,我才不騎馬呢。到時候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想我是軍人。軍人怎麼能要人照顧呢?
有一天早上,你們的父親出門時,看我還在往背包裏裝石頭,忍不住說,你不用背那麼多東西的。還有我呢。還有小宋呢。
我說不,別人背多少我就背多少。
你們的父親看我一眼,沒再說什麼,出門去了。
我咬著牙背上幾十斤重的背包,簡直直不起腰來,汗水順著發梢往下淌。我咬著牙想,堅持,堅持。這時門突然開了,你們的父親又折回身來,他看著我一臉的汗水,說,你把背包放下。我問幹嗎?他說我有話對你說。我說你就這樣說好了。我背著包站在那兒等。
你們的父親直直地看著我,一臉嚴肅。他說小白你聽好了——自打我們認識起他就叫我小白——有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