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闌並不回答,隻伸手向走廊那頭一間房一指。玉鹿一顆心狂跳起來,她竟然不敢去想,她慢慢走過去,終於還是推開了房門,隻覺得呼吸似乎猛然一窒,整個人就像是傻了一樣。
她恍惚間隻疑自己看錯了,可是明明那樣清楚。雖然房間裏光線晦暗,仍然看清了那對搖曳的素燭照映下,一塊黑色靈牌,白色的字體:鍾離子衿之位。
她上前幾步,細看,沒錯,是子衿無疑。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如今見了這牌位,一絲幻想也破滅了。不知何時,淚已潸然。
“師兄啊師兄,我來遲了!千呼萬喚喚不歸,上天入地難尋見。可歎我,生不能臨別話幾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燭花燃盡傷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人世間風刀和霜劍,它果然逼你喪黃泉!”
玉鹿喃喃泣訴,“曾奢望白頭恩愛能偕老,如今隻落得,你黃土壟中獨自眠!”
“小鹿!”一聲輕喚,帷幔搖動,簾後走出一人。他不過穿了一件長衫,那樣子像是尋常的富家子弟,但再熟悉不過的身形,目光一如往昔,那眼中閃爍著灼灼的光輝,竟似暗夜星子般濺出點點光芒。
“師兄!”排山倒海一樣,玉鹿的手按在胸口上,因為那裏的一顆心跳得那樣急,那樣快,就像是什麼東西要迸發出來,窗外的樹葉在山風裏搖曳,而她是狂浪中的一葉扁舟,那樣身不由己,那樣被席卷入呼嘯的渦漩。
玉鹿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可是四下裏安靜下來,他的影子印在地板上,疏影橫斜,周圍是淡白的陽光,而他隻是靜靜的佇立在那裏,目光中有不可抑製的灼熱與欣喜。
她癡了一樣站在那裏。她的聲音遠得不像自己:“師兄,你的魂魄來看我了。”
他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在背對陽光的窗影裏,如同一抹恍惚的月暈,聲音更是飄忽:“我終於又見到了你。”
他把手伸過來,她遲疑地抬頭,望著他,良久才問:“可是蕭家公子讓你來的?”
他搖搖頭,嘴角含笑,梨渦儼然。
第一次,她與他說話,就說的這一句,那時候她13歲,蹲在蕭軍烈家的大門口,身後是鐵將軍把門,身前是大雨傾盆。
他打著油紙傘,微笑著把手伸給她。這一幕,支撐著她想念他,回憶他,開辟了鴻蒙初心。
此刻,他又一次站在眼前,是人是鬼已不重要。她欣喜若狂,一下就撲過去,隻差寸許,刹住腳步,凝眸注視。
他距她這樣近,這樣真,可是仿佛中間就隔著不可逾越的天涯一樣,她看著他,聲音柔軟無力:“你還活著對嗎?師兄你還活著對不對?你因何擺一個牌位欺騙我,讓我這樣肝腸寸斷,你很高興是吧?”
子衿慢慢收斂了笑容:“小鹿,不擺一個牌位,我怎知你會這樣在乎我?不擺一個牌位,我就看不到你為我肝腸寸斷。我是欣喜若狂的,你心裏有我!”
玉鹿虛軟到了極點,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堅強,可是這一刻,竟然腳在發軟,竟似連立都立不穩了。他沒死,自己應該高興,可是,見了活生生的他,卻又覺得他騙了自己。
她的聲音輕而微:“沁園壽宴,是你安排你弟弟子闌去的?”
“我隻是讓他替我去看看你。”他有些沮喪地說,“你卻為那蕭軍烈擋了一槍……”
玉鹿錯愕地心口絞痛,世人都說她為蕭軍烈擋了一槍,卻沒有人知道,她是看到了那個酷似子衿的身影,將她吸引了去,才中了那一槍。
她不想辯解,隻讓那苦水化作無聲的淚水咽進了肚子裏。
子衿上前攥住了她的手,那手勁大得令她疼痛,可是這疼痛裏夾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欣慰。就如同冰麵裂開一絲細紋,她不敢麵對從那細裂裏迸出的汩汩水花。
玉鹿從來沒有這樣無力過,從來沒有這樣茫亂過。隻是本能一樣:“可是,你回來晚了,回來晚了,我已經……不可能……”
子衿直直的盯著她:“玉鹿,這輩子我隻喜歡過一個女孩,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奢望,惟願今生有你作陪。”
他將她緊緊摟入了懷中。熟悉而真切的感覺包圍著她,她虛弱的抬起臉來,他的眼底裏隻有她的倒影,唯有她。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她臉上,他的聲音嗡嗡的響在她耳畔:“玉鹿,我愛你。若是沒有你……我活不下來,真的全靠你維持活下去的信念,我愛你,你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