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情斷(1 / 2)

出門前, 薑懲選了套純黑的西裝搭配黑襯衫,刮了胡子還抓了把頭發,這副斯文敗類的德行多少能給他點見人的底氣, 說起他現在和九年前最大的差別, 他覺得一定是從天而降的巨額遺產讓他活出個人樣了。

今天是他揮別過去的重要日子, 各方麵都是,他希望多年後回想起這一天時, 他隻有慶幸而非後悔。

他開著那輛連腿都伸不開的奔馳去了公大, 輕車熟路地停在了路邊的免費車位, 這年頭念書的學生一個比一個有錢,車房美人樣樣不缺, 找個空位都得繞大半條街。

當薑懲回到小區門口的時候,聞見小店裏傳來的陣陣香氣,他突然走不動了,腿不聽使喚地走進了那間隻容得下三四張折疊桌的店鋪。

想當初他上學的時候就喜歡校門口這家麻辣燙, 那時候學區房價比現在離譜,老夫妻隻能推著小車做流動攤位,經常被城管追得滿街跑, 現在卻大不一樣了,他們盤下了一鋪小門麵, 不像周圍的蒼蠅館一樣埋頭賺錢,食材、台板、碗筷、桌椅全都幹幹淨淨, 特殊時期每天早晚都要消兩次毒, 讓學生們吃得安心。

看著小店裏三五成群湊在一起大快朵頤的學生們, 薑懲忽然覺著自己也回到和他們一樣大的時候,手裏沒多少生活費,一周隻能出來開一回小灶, 還經常要追著攤主躲避惱羞成怒的城管。

那時候他總會刻意放慢腳步,裝作體力不支的樣子,耍賴讓江倦拉著他滿街跑,現在回想起來嘴角還是會不自覺上翹,那永遠是他值得珍藏的回憶。

隻可惜,昔時情卻非彼時人。

“一份麻辣燙不加血,多加豆皮辣子。”

前台點餐的小姑娘給他迎了個大大的笑臉,瞧著這位好看就多瞄了幾眼,對上他的目光又有些嬌羞,朝後廚重複道:“阿媽,麻辣燙不加血,多點豆皮,多來點辣子噻!”

在後廚忙活著的阿嬤應了一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用圍裙擦著手走了出來,一看見薑懲,眉眼都笑彎了。

“哎呀,這不是懲哥兒嘛,好多年不見了,人還是那麼帥喲,一聽說不要血,多加豆皮辣子就知道是你啦。”

老板娘記性好,還記著薑懲,非拉著他聊天:“等下你嚐嚐咱家的口味變了沒,還是不是你以前喜歡的那個味,這都多少年了呀,得有十年了吧,咱家租了店麵,不用再被城管追了,也漲了點價,以前五塊錢一份,現在十塊錢都追不回本嘍。”

薑懲也就笑著跟老太太敘舊,阿嬤記著他以前總跟著一個帥小夥一起來,還關切地問起他們的近況,看著薑懲紅了眼圈就慌了:“咋個嘛,是不是那混小子又欺負你了,你們有啥子不愉快就回來吃頓飯,想想以前的日子,啥坎都能邁過去,可別置氣呀。”

薑懲咽著淚苦笑道:“阿嬤,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他拎著老板遞來的袋子,逃也似的出了門,臨走之前還聽見老板在背後數落:“老婆子,你咋個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嘛,聽說以前和他很好的那個小夥子殉職了呀……”

一時間,喧鬧的小店忽然靜了下來,薑懲覺著十幾道目光像刀子一樣刺進了他的後背。

同情,憐憫……這些施舍來的情感,比恨意更傷人。

三月的雁息還是很冷,風一吹,眼淚就幹了,他以最慢的腳步回到那熟悉的小區,熟悉的單元,熟悉的門戶前,能感受到一門之隔內是一如既往的溫馨舒適,可他卻沒有勇氣敲響那門。

他承認他在害怕,他根本不知道怎樣麵對他……或許並不是害怕什麼人,隻是不想麵對他自己的過去罷了。

人心所思,即是人心所畏。

他到底還是沒能敲下,手掌就覆在門板上,感受著冰冷刺骨的寒意從指尖直抵內心。

“懦夫。”他笑道。

“賤貨。”他嘲道。

他沒有敲門,門卻開了。

男人剪了頭發,也刮了胡子,看起來年輕了幾歲,可如今的老成終歸不及當初的少年風華,他的蒼老是由內及外,從每一個毛孔發散出的,並非改變皮囊的外貌就能輕易掩蓋,和自己恰恰相反。

薑懲的年輕同樣由內及外,隻是他的心永遠停留在了九年前的某一天,久而久之,學會了欺騙自己,使得他看似依舊絕代驕雄,內心卻早已垂垂老矣。

一時相顧無言,薑懲隻抬手把袋子遞了過去,“盛上吧,我餓了。”

他其實一點都不餓,隻是希望有什麼東西能填補他空虛的身心罷了。

男人點點頭,握著他冰涼的手將他拉進門來,他借著低頭脫鞋的機會抽了回來,拒絕跟對方有任何接觸。

男人也不尷尬,依舊是一臉化不去的笑,“我做了你喜歡的鮮筍湯,以前交通沒現在這麼發達,一年到頭能吃上鮮筍也就那半個多月,還貴的要死,你總是心疼錢,看筍皮剝去一層又一層老說我浪費,可是筍皮老啊,燉湯沒味兒,咬也咬不動,你就是找借口說我兩句,當時我就覺著,你這暴脾氣隻有我能受得了,我可不能讓你去禍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