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發配邊疆的隔天, 薑懲就拎著他僅剩的資產到花溪分局報道了。
到了地方一翻口袋——警官證、身份證、門鑰匙外帶一張剛辦的地鐵卡,連個像樣的包都沒有,連刑偵大隊長武廣平看了都忍不住奚落他:“幾天沒見, 怎麼這麼拉了?去市局待了幾年還是這副德行, 不說出人頭地吧, 連車都混沒了,開始天天跟社畜一起擠地鐵了?你個沒用的東西, 出去可別說我以前帶過你, 丟死人了。”
這武廣平是薑懲師父輩的人, 跟他師父老梁年紀不相上下,專業能力強, 膽識也不錯,以往也立了不少功,在他們那一代人裏是出類拔萃的,就是性子太急太暴, 又沒什麼後台,這一點讓他的高升之路屢次碰壁,同齡人早就升到支隊了, 他卻還在分局裏整天處理那些偷雞摸狗的案子。
他自己倒是不怎麼在意,對大小案一視同仁, 倒是薑懲總覺著心裏不大舒坦,認為武廣平在花溪實在是屈才了, 不過自從奧斯卡的案子發生之後, 他對這位老前輩肅然起敬, 能把如此混亂的轄區治安管理得這麼好,他對武廣平的佩服僅次於管三街裏的那位。
“以前我還覺著你小子是個人才,不怪老梁那麼寶貝你, 要換你是我的徒弟,我也整天捧在手心上——捧在手心上揍,老梁對你就是太好了,舍不得打也舍不得罵,把你這小子慣得沒邊,要是當初就把你這臭脾氣磨磨,現在也沒這破事了。”
武廣平一見薑懲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氣得牙根都癢癢,連打了他好幾下。
“可別了,老梁都說我這脾氣隨您,還總問是不是你才是我親師父,咱倆關係要是那麼近,絕對有一個要先被打死。”
武廣平笑了,一年多沒見,臨近退休的他身板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直了,想要拍拍薑懲都得踮起腳來攬他的肩膀,後者貼心地彎了彎腰,就被他一巴掌打在了後腦勺上。
“臭小子,我是七老八十了嗎,還用你這麼照顧?”
薑懲欲言又止,“老武同誌,你這……”
能明顯看出武廣平的身子站不直是因為一條腿縮著,薑懲對這種姿態很了解,前幾年千歲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腿吃不上力,一走路就疼,連帶著上半身都挺不起來,陰天下雨遭罪得很,冬天也沒好到哪兒去,一到化雪的天氣外麵就跟水簾洞似的,濕氣滲到骨縫裏,躲都沒處躲。
“老風濕,不是什麼大事,人上歲數了誰不得長點毛病,正好我也快退休了,到時候老婆孩子熱炕頭,可不再受鳥氣了。”
薑懲了解武廣平,一向是個打碎牙齒和血吞的狠角,對最親近的人都不會透露自己的不堪,大傷小病一概忍著,什麼時候藏不住了才坦白,以前他和老梁沒少為這事說他,可惜說了也沒用,久了就都習慣了,也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老武同誌掖著什麼。
“怎麼回事,誰敢欺負你啊,說來聽聽,我幫你解氣。”
“你小子?可算了吧。”武廣平一見了他,嘴上雖然數落埋怨一樣不落,但眉宇間那股沮喪勁全沒了,人也好像年輕了幾歲,“不說我了,說說你,姓林的老家夥又怎麼擠兌你了?”
“別提了,丟人,一想到我跟他幹架幹輸了這事就覺著沒臉見人了,可能我不該爭那口氣的,到頭來氣沒爭著,連辦案資格都被剝奪了。”
武廣平搖著頭,咂了咂嘴,“你這孩子從小命不好,爹不負責任,沒怎麼管過你不說,留下一屁股錢就翹了辮子,也算罪有應得了,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梁給你當了這麼多年的爹,都把你當親兒子了,他要是知道你這麼被人欺負,首先得揍你這不爭氣的東西一頓,再去跟林老狗拚命。”
兩人相視一笑,提到老梁,他們似乎就有無數的話想聊了。
交談間兩人就進了分局,武廣平一推辦公室的門,裏麵齊刷刷冒出幾個腦袋,薑懲打眼一看,全是朝氣蓬勃的新麵孔,看著就讓人歡喜。
“喲,行啊老武,招新人了也不說,真不夠意思啊。”
“新人也就那兩個,其他人不是都見過嗎,你這腦子啊……唉。”武廣平忍不住歎氣,心想薑懲這個腦子怕是一輩子都恢複不了了吧。
一個年輕的警察操著大嗓門,興奮道:“薑警官,我是你的迷弟!我師父講了好多有關你的事,你在我們心裏就是大英雄!”
薑懲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武廣平平時到底是怎麼跟這幫新人講自己的,“什麼英雄狗熊的,都落魄成這樣了可別寒磣我,不然我等下哭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