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沉眠(1 / 2)

“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 也不怕泄露案情了,可以告訴你的是,當時我進入市局剛一年, 正常來說我這樣剛畢業的學生都得去基層鍛煉個幾年, 不過我在校的時候就在各個分局打雜了, 比一般學生的經驗多,當時雁息的警察跟我也都很熟, 很多人給我寫推薦信, 所以才有這麼個到市局曆練的機會。”

回憶往昔的時候, 薑懲的眼中少有地流露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情。

“本來我這樣的小警察資曆不夠,不能參與重案要案的調查, 但當時有個涉毒的案子分散了市局的警力,抽調了相當多的一部分人手,甚至是精銳到長寧去支援,以至於雁息成了個空殼, 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隻能讓小年輕硬著頭皮頂上。”

“我聽說,化工廠的案子也涉毒。”宋玉祗說道。

“是啊,事後再意識到那是調虎離山已經晚了, 不該死的人死了,而不該活的人卻活著。”

薑懲苦笑著搖了搖頭, 指尖輕觸著白菊的花瓣,眼底湧動著陰雲。

“我們接到報警的時候, 犯人已經挾持了人質躲進化工廠, 本來是有武警支援的, 但犯人奸滑得很,不準武警靠近,隻讓刑警前去救援, 當然,我們也嚐試過突進,結果卻是落入圈套,導致一名人質被害,我們不敢再輕舉妄動,隻能遵照犯人的指令行事。”

“犯人有幾人,挾持了多少人質?”

薑懲搖頭道:“不清楚,但人質有十八名,事發當天正好有個學校到化工廠參觀,人質全是十幾歲的學生,家長就擠在工廠外邊,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所以當時我們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救人的。”

說著,他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了一個密封袋,裏麵是一片陳舊破碎的彈片,上麵還沾著絲絲陳舊的血跡。

“老梁帶我們進去之前,就讓我們各自準備好了遺囑,他從警多年,對生死這種事特別敏感,不管是什麼年紀,隻要進了刑偵支隊,他就會張羅讓我們寫遺囑,每次執行任務之前都放在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裏交給曹局,那次也不例外。我們一行十四個人,進去犯人挾持人質的廠房之後,無意中我身上沾了一些不明液體,之後發生了小型爆炸,我的衣服被引燃了,不得不把外衣脫掉,解開防彈背心的那半分鍾,就有一名持槍的犯人在貨架上擊中了我,一槍就打在腰上,再偏一點兒,我現在也會跟他們一樣躺在這裏。”

宋玉祗的手鑽進薑懲襯衫的下擺,輕車熟路地摸到了那塊傷疤。

也許世上再沒有人能像他一樣了解這具身體了,可即使他們已經親密到同床共枕的關係,他仍然不敢主動問起那人身上這些傷痕的來曆。

他知道比起深可見骨的皮肉傷,那些留在他心上的裂痕更加難以愈合。

薑懲握住他的手拍了拍,笑道:“別一臉不高興啊,怎麼還得我安慰你啊。”

“我不想勉強你,你可以不說的。”

“但是我得說啊,小玉子,我得當著我死去的十幾個兄弟的麵,給他們一個交代。”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受了傷,沒法繼續深入,老梁就把我安置在了二樓的一個隱蔽的平台上,有貨箱擋著,別人不大容易找到我,但我卻能窺視外麵的一舉一動,隻要有人救援,我立刻就能讓他們發現我。當時那傷流了很多血,我又有貧血的毛病,容易暈,迷迷糊糊就聽見老梁說他帶著人先進去,後來等我意識恢複的時候,就是小童滿身血地跑出來,把我推下了平台。”

他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那個平台是在廠房內的,就算掉下去,我也依然在廠房裏,我身上有傷,疼得厲害,一下就清醒過來了,可我一睜眼,就看到頭頂的平台上再次發生爆炸,小童被爆炸的衝擊波及,被熱浪從平台邊上撞了下去……我眼睜睜看著他摔在我眼前,到現在都能想起他那時候睜著眼睛看我,最後對我笑的那一下……”

他將臉埋入掌中,拚了命地想驅散腦海中的畫麵,可他越是想忘,就越是揮之不去。

宋玉祗捧著他的臉,吻著他愈發蒼白的唇角,輕聲安慰:“過去了,懲哥,那些都過去了。”

“不,沒過去,隻要沒為他們討回公道,就永遠不會過去。”薑懲摸著濕潤的眼角,那酸楚帶給他的屈辱隻怕一輩子也磨滅不去。

他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眼前,我嚇得話都說不出來,愣了好久,完全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老梁正和萬哥一起把我從空中放下來,他們的身上也都掛了彩,有槍傷,也有爆炸波及的燒傷,我想那個時候,其他人已經……至少從後來的調查結果來看是這樣沒錯。”

“他們當時把你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其餘所有人都深入推進了嗎?”

“可能吧,這一段我記得很模糊,甚至有點說不清到底是我自己想起來的,還是我根本就不記得,之後有太多人這樣和我說,才會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