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好刺眼。
光煦風暖, 鳥鳴嘲哳,喚醒了病床上昏迷多日的男人,身體的痛楚與疲憊依然強烈, 即使是長時間的睡眠也很難讓他恢複到常態, 眼瞼沉重到無力抬起, 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叫囂著透支帶來的惡性反應……拜托,讓他再休息一會, 誰都好, 能不能幫他把那該死的窗簾拉上。
“哎!動了, 動了動了!是不是要醒了?”
“心跳似乎加快了一點,去通知醫生吧。”
又是一次死裏逃生, 又是一次被人們像迎接英雄一樣簇擁著醒來,這種感覺,真是又諷刺又殘酷。
薑懲想吐掉嘴裏的異物,但稍一動彈, 口腔、喉嚨,甚至是胸腔裏都像剝去層皮一樣疼,嘴裏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嗓子裏也堵著團軟囊囊的血塊,每一次呼吸都要靠機器輔助, 否則身體本能的排斥反應就會讓他窒息,活活把自己憋死。
“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 我看到他張嘴了, 醫生,他沒事了吧?”
這種口吻、語氣,與那人簡直天差地別, 如果睜眼第一麵不能見到他最想見的人,那他情願晚些醒來。
薑懲逐漸找回了意識,開始順著那一絲殘存的記憶回想昏迷前後的狀況,許久才記起自己為了救回莊小嬡,被迫加入了程讓的遊戲,不得不強行回憶當年爆炸案的細節。
如對方所願,他的確在遺留的證據中找到了有違記憶的細節,但在他還沒能從混亂的記憶中理清頭緒時,變故就發生了,突然趕到的警察,又或是犯罪分子的同夥前來殺他滅口,雖然沒有一擊斃命,但也差點兒要了他的老命。
當時情況緊急,他其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那夥人的身份,假設對方與程讓是一夥的,那麼做出這個舉動的與強迫他參與遊戲的行為就是自相矛盾的。
如果結果隻是為殺他,根本沒有必要耗時耗力複原出當年的現場,他總覺得程讓是想從他這裏得到什麼,沒理由在他開口或作出回應之前就急著宰了他,所以這個可能不大。
……難道真是警方?
可他怎麼都想不出周密或是高局,甚至是林成奇帶隊下令擊斃他會是什麼場麵,至少看在曾有共事情誼的份兒上,他們一定會留個活口,給他親口交代實情的機會。
一想到這,他的頭就疼了起來,不得不換個思路去想,從造成的結果來看,目前的情況是朝誰所希望的方向發展。
假設這夥人既非程讓同夥,又不是雁息市局,鷸蚌相爭,最後得利的就是救走他的人。
薑懲一直對自己的身價很有信心,但與這幾起莫名其妙的案子扯上關係就完全高興不起來,他必須想起最後是誰帶走了他。
他記得中彈後,自己擔心莊小嬡被牽連把人推向了身後,後來……
後來發生了爆炸,他就失去了意識,在那之前似乎有人給了他什麼保護措施,否則他現在一定已經渾身大麵積燒傷,他似乎……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是一個他認識、熟悉,卻在潛意識裏回避,借著爆炸的衝擊想要忘掉的一個人。
是誰……
“今天恢複得如何了?”
這個聲音響在耳畔的那一瞬,薑懲幾乎是被嚇到清醒。
——江倦!
他終於明白那個躲在心門深處不出來的隱藏人格為什麼會一直拒絕向他的大腦傳輸附帶真相的記憶了,那其實是一種預警到危險後啟動自我保護措施的行為,否則就算他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也一定要掐死這個混蛋跟他同歸於盡!
“生命體征已經恢複正常,但還沒有完全脫離生命危險,即使是到了後期,護理不好也有可能造成感染死亡,肺部受傷是很麻煩的。”
有人扒開薑懲的眼瞼,用手電筒照著他的瞳孔,他竭盡全力讓自己保持最鬆弛的狀態,可他畢竟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種兵,很難保證不露出馬腳。
畢竟普通的刑警是不會做反拷問訓練的——緝毒警就未必了。
“看起來還沒醒,不過意識應該已經回來了,身體會有一些蘇醒的反應都很正常,盡量不要刺激他,從呼吸狀態和心率來看,他似乎有自主窒息的行為,就是俗稱的憋氣,對他的傷不太好,可能是在做噩夢吧?要不誰陪床就給他唱兩句搖籃曲?”
說著這人自己都樂了,很快又恢複了嚴肅,“對不起,我說著玩兒的,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有惡意……算了,我去幫忙把隔壁那個推過來,他吵了一天要見人了,真煩人,一個個醒了都不讓人省心,最近到底吹的什麼妖風。”
這人絮叨著出了門,屋子裏很快安靜了下來,靜得似乎隻能聽到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病床的一邊被壓了下去,有陰影籠在薑懲身上,那呼吸就近在他麵前,吹拂著他的眼睫。
“知道嗎,我差點兒就要被你嚇死了,我看著你渾身是血地倒在我懷裏,一邊吐著血,一邊神智不清,有一言沒一語地交代著後事,心髒都快停了,再晚那麼十幾秒,咱們兩個都得死在裏麵……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