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薑懲看來, 他的父親薑譽一直是罪有應得,生前不善待妻子兒女,到頭來落了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也算是天道好輪回, 所以車禍之後, 他拒絕了薑譽親信的請求, 沒有允許薑譽與他的母親合葬,隻在雀兮山最偏僻的一隅置辦了一處價格低廉, 風水不佳的墓地, 盼的就是這渣男下輩子斷子絕孫, 風吹日曬也沒人看護,數年過去, 都快被瘋長的野草掩住了去路。
他沒有讓陸況隨行,主要也是覺著這事不大光彩,誰都不想被人目睹刨自家祖墳的場麵,他也一樣, 要臉,獨自扛著鶴嘴鎬便上了山。
他憑著殘存的記憶找到那人的埋骨地,雖然心中有恨有怨, 但在麵對那冰冷的墓碑時卻又感到無盡唏噓。
“所以說,人啊, 真的不要做壞事,會遭報應的。”
他蹲下身去, 用手擦了擦碑上的灰土, 因著心理上的抵觸與生理上的厭惡, 他沒法做到像對待“江倦”一樣去親吻薑譽的墓碑,隻是點到即止地擁抱了一下。
“你不是個好爹,我也不是個好兒子, 咱們彼此彼此。有些仇怨,我覺得十年也足夠消弭了,如果這次我能證明你是無辜的,作為歉禮,我帶你離開這鬼地方,我還了你生我的恩,你也償了苛待我們母子的怨,到時咱們的賬,就一筆勾銷吧。”
說完他又注視了一會兒那墓碑,記下了這座孤墳最後的模樣,然後揚起鎬頭,撬開了封墓的石板。
他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看著他撞了鬼似的陰沉臉色,陸況就猜到了結果,“看來小公子說的沒錯,你那死鬼爹可能還活著,讓他猜中了?”
薑懲“呸”了一聲,罵了句難聽的,“老子被他耍了,娘的,虧我還良心發現想原諒他,果然不該給這老匹夫蹬鼻子上臉的機會。”他拿出張卡片,在陸況麵前晃了晃,“骨灰盒是空的,裏麵隻有一張這玩意兒,我是看不懂這些小姑娘才玩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嗎?”
“嘶……你對我的性別是有什麼誤解嗎,小女生玩的東西我怎麼會知道。咦,這不是塔羅牌嗎?”陸況把卡片接了過來,正反麵都看了看,“謔!鑲金邊的,你老子果然有錢啊。”
“少廢話,開車。”
路上,薑懲對照百度上的解釋看了幾遍,都覺著這張牌上的圖像與塔羅牌大阿卡納中排行第十二的“倒吊人”最相似。
與最常見的韋特塔羅的牌相不同,這張牌的主人公以一種受難的姿態被釘在十字架上,手腳都被捆縛,甚至鎖骨也是被鐵鏈貫穿的,學生時代讀的仙俠小說裏就常出現受刑者被釘穿琵琶骨禁錮神力的情節,顯然此人正在遭受一種極具侮辱性的酷刑,同時畫麵中綻放著大片的白薔薇與攀附周身的帶刺藤蔓,纏繞著他的頸部,使得他的麵色在缺氧的狀態下呈現出不自然的紅暈,茫然的眼神也顯出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迷離感。
用薑懲從警多年的眼光來看,就是典型的具有儀式感的殺人現場。
陸況趁著前方直行多瞟了幾眼,“嘖,怎麼感覺這張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如果見過,一定是在我的辦公室裏。”薑懲頭都沒抬地說道,“這和蘭珊的死亡現場,不,她是在送醫途中被殷故投毒殺害的,說奧斯卡是死亡現場未免不大準確,應該說案發現場的場景一模一樣。如果說在了解塔羅之前我對這幾起連環殺人案還毫無頭緒,現在就是豁然開朗。”
薑懲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將那張“倒吊人”倒扣在腿上。
“如果我的思路沒錯,蘭珊應該也曾是‘獵物’之一。”
陸況有些意料之外的茫然,“啊?為什麼這麼說?”
薑懲眯著眼睛說道:“我們先從和她的案發現場同樣詭異的另一死亡現場說起,你對陳東升的案子有一定了解,說說哪一點讓你感到怪異。”
對方想也不想地答道:“所有。”
“……說出最讓你在意的那一點。”
“嗯……他的死亡方式、死狀,還有陳屍的地點。”
“這隻是我的猜測,目前還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大阿卡納中的編號為0,亦或是22的‘愚者’牌中的主人公天真單純,毫無畏懼地邁向了未知的人生旅途,既有不拘一格、向往自由又勇於冒險的含義,也代表著愚蠢衝動和虛無,在某種程度上,跟他的表現和經曆也有些相似。”
“你不會是覺得他們每個獵物都有對應的塔羅牌象征吧?”
“隻是假設。”
“好吧,那蘭珊呢?”
“‘惡魔’。”
陸況嘴角一抽,張了張嘴,想吐槽他異想天開的猜測,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
薑懲從手機裏翻出一張“惡魔”牌的照片,將正麵的牌相展示給他,畫麵正上方是一隻羊頭猩身,長著蝙蝠翅膀和鳥羽的一種原始怪物,在他的控製下,赤/身/裸/體的一雙男女被脖子上的鎖鏈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