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懲一直跟到宋玉祗被推進手術室, 看著那一扇沉重的大門緩緩關上,平生頭一回覺著宋玉祗離他這麼遠。
明明僅有一門之隔,卻仿佛透過生死遙遙相望, 直到現在, 他才終於體會到自己每一次徘徊在死亡邊緣時, 那人是怎樣的痛苦煎熬。
他扶著那冰冷的門,倏地感到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無力感, 緩緩跪了下去。
冷, 太冷了。
冷到了心坎裏, 怎麼也捂不熱啊……
“薑副!薑副你怎麼了!醫生,有醫生在嗎?”
“薑哥!你怎麼回事?先把他帶到旁邊休息一下, 我去喊醫……”
薑懲一把拉住了一同趕來的陸況,想對被嚇壞的丁敏笑笑,卻發現自己連那一絲勾動嘴角的力氣都沒了。
“沒事,別擔心, 可以讓我跟他單獨待一會兒嗎?謝謝。”
陸況對丁敏使了個眼色,指了指電梯間裏幾個正在商議什麼的警察,後者猶豫著便去了。
陸況把癱軟在地上的薑懲扶到一邊坐下, 數落道:“你這人真是的,別總嚇唬人, 看小姑娘都擔心成什麼樣了,少裝相, 我知道你沒事。”
薑懲神情恍惚, 雙眼無神地盯著對麵牆上的掛鍾, 聲音啞得幾乎不成聲:“以前我總覺得自己跟他的價值觀有差別,覺著他這小屁孩太年輕,什麼都不懂, 腦子裏隻有情啊愛啊的,是他這個年紀才有的心態,他這輩子活得太順,沒經曆過我那樣的過去,不能理解我也是正常的,可我從來都沒想過,其實是一直陷在過去走不出來的我錯了。”
陸況靜靜看著他,沒有說話。
“一開始拒絕他,是因為我理性裏知道他還年輕,他不成熟不懂事,但我得懂,我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麼,在未來的人生裏要承受些什麼,沒有餘力去負擔另一個人感情的始末,做不到對他負責,就不應該去禍害人家。後來感情來了,擋都擋不住,情動了,我就想著順其自然吧,抱著一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灑脫心態,想著年輕人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是想跟我玩玩最好,到時候一拍兩散,都瀟灑些、大度些也挺好的,不過是恢複無牽無掛的自由身而已,沒什麼值得念念不忘的。”
陸況起身到自動販賣機投下幾枚硬幣,拿了瓶礦泉水擰開遞給他,坐回到他身邊。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呀,老薑,咱們這麼多年了,我算是能看懂你的人吧。”
“是吧。”
“你這人看起來涼薄,不好親近,其實在感情方麵是很慎重的,你對自己的認識不夠到位,其實你就是嘴硬,你啊,如果心裏沒決定跟他開始,也就不會答應跟他在一起,從你點頭的那一刻開始,你心裏其實已經斟酌出了輕重,隻是你自己沒意識到而已。”
“我?”
“我覺得在我看來,甚至是在大多數人看來,你的決定都是正確的,就算是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我們首先要保證的也是活人的生命安全,足以見得活人的利益其實要高於死人,你在過去的十年間其實大沒有必要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時間的囹圄裏,你早該走出來了。”
“但是我辜負了他,因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那之後我的行動,我的抉擇,我的做法從沒有優先考慮他。”
薑懲長出一口氣,明明口幹舌燥,卻覺著那水滾燙灼喉似的,難以下咽。
“當我後悔時,當我終於意識到這一切時,已經……”
他抬眼看著手術室上方亮起的紅燈,心口止不住的絞痛。
“還不晚,還有回頭的餘地,他會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