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我們還能活著離開這裏嗎?”
黑暗中,那雙好看的眼睛微微泛著紅,沒有太多驚恐, 更多的倒像是遺憾。
與這雙眼睛對視, 薑懲莫名覺著自己就算折在這鬼地方也沒什麼遺憾了。
“能。”他記得自己這樣說道, “能出去,就算帶你離開的不是我, 我也一定會想辦法把你送出去, 哪怕是死, 你也得死在我後邊,別亂了閻王爺定下的規矩。”
當四周一片漆黑, 被死亡的氣息充斥著,隻有聲音和體溫能讓置身險境中的二人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時,薑懲竟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笑。
少年傷得很重,說話有氣無力, 笑也沒什麼精神,卻是在絕境時唯一能讓人重燃信心的希望。
“那叔叔,你抱抱我吧。”
“臭小子, 才多大就耍流氓?占我便宜也不看看我是誰。”
少年溫溫熱熱的手撫在他腰後的傷口,他聽到那人輕輕說道:“我當然知道, 你是美人叔叔。”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時,薑懲的心態比他自己想的要平靜得多, 甚至沒忍住笑出了聲, “美人叔叔……真虧你叫得出口。”
他想起那個時候, 宋玉祗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拉著他不肯撒手,那可憐又無辜的眼神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如果之後他沒有受到撞擊導致頭部外傷,這個眼神,他也許會記一輩子。
在那之前,薑懲還隻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年輕人,從來沒有被人如此依賴過,這讓他覺著自己存在於這世上的意義不止一條,至少他還被需要著,那一聲“警察叔叔”甚至給了他連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勇氣。
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連當時宋玉祗那可憐巴巴的樣子都想起來了,回憶起那時的落魄,再想想奧斯卡的重逢,薑懲不禁笑了出來,“放在十年前,一定是我睡你。”
宋玉祗環抱著他的腰,一翻身把他壓在了身下,“放在十年前,你這是犯罪。”
“別扯我被子,身上就這一片布了,讓我看看。”
薑懲兩手捧著宋玉祗的臉,想在這張熟悉的俊臉上找到從前的痕跡,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勾著他的脖子,把人拉近了些,吻了吻他的眼尾。
“這麼好看的眼睛,以後可不準再紅著眼圈,含著眼淚了,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從哪兒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我叫一聲,你哭的比我還慘,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下麵。”
說來宋玉祗這人還真奇怪,平時怎麼欺負他,就是揍他也不見他有半點哭的意思,一到床上就跟開了閘似的,弄的薑懲出聲不是,不出聲也不是。
他要是一聲不吭就像個木頭似的躺著,這小子絕對能想法子讓他活過來,可他要是叫了,哪怕隻是悶哼,那人都會掉兩顆金豆子來烘托氣氛,讓他懷疑自己才是那個不知節製折騰人的那個。
察覺到宋玉祗眼底的火又燒了起來,薑懲知道這注定是他們放肆又瘋狂的一段日子,索性躺平了任他擺布,認命道:“換個我不用費力的姿勢吧,腰要斷了……”
“放心,不折騰你了,我隻是想幫你捶捶背。”
宋玉祗居然還真的就隻是幫他翻了個身,揉著他酸痛的腰,按壓他兩腿上的穴位和經脈,刺激血液流通,緩解他的疲累。
薑懲給他伺候的昏昏欲睡,就在意識快要飄出身體時,突然感受到那長著薄繭的指尖落在了他後腰的傷疤上,溫熱的指腹在猙獰的疤痕上摩挲著打著轉,讓他立刻清醒過來,不自覺緊繃了身體。
他聽到宋玉祗低低地問:“這裏也想起來了嗎?”
“……沒有。”他嘴硬道,腦海裏一連閃過無數破碎殘缺的畫麵,但他卻沒有捕捉任何一枚散落在思緒裏的碎片,埋下頭去,又說了一遍:“沒有。”
雙重否認,心虛的表現。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很拙劣,但對這個人,倒也沒什麼好丟臉的。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直到電話鈴聲打破了沉寂。
這些日子,薑懲覺著自己都快被這個世界遺忘了,局裏的熟人估計都被禁止與他聯係,就怕泄露了案情相關的消息,偶爾在群裏裝作不經意間聊上了那麼幾句,個個都是守口如瓶。
除了這些朋友之外,關心他的人屈指可數,會在這個時候給他打電話的人除了聞箏就隻有……
以往隻要不是在做事的時候,鈴響三聲薑懲還不接電話,宋玉祗就會幫他把手機拿到麵前,不過這次那人遲遲沒有動彈,讓薑懲也有些摸不透他到底是想先脫褲子幹活,還是接了這個電話。
猶豫了一下,他見宋玉祗遲遲沒動,就伸手拿住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讓他有些猶豫,並不是對未知的事物感到不安,恰恰相反,他能猜到想找他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