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得不阻止百裏述的理由, 薑懲真有種自己是蠻橫不講理的私家車主的錯覺,撞人非但不負全責,還要下車打人。
百裏述曾是個雇傭兵, 暴力嗜血, 性情乖戾, 上一秒還溫和平靜,很可能下一秒就會暴跳如雷, 舉槍殺人。
和這個男人打交道, 薑懲不得不做好十足的準備, 下意識去翻儲物箱,發現空無一物後才想起這是宋玉祗送他的新車, 況且就算不是,才剛剛拿回警察證的他也沒有持槍資格,想要拖延時間,隻能靠著一雙拳頭來阻止對方。
下車的時候, 他攥緊的雙手其實有些顫抖,他對這個男人的恐懼記憶是在十年前留下的,即使過了這麼多年, 那種刻在骨子裏的畏懼仍是無法洗清的,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就是這個道理。
可是現在, 不管多麼痛苦, 他都不得不克服這種在深層意識裏伴隨了他多年的陰影,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目前阻止這個男人唯一的機會,逝去英靈用生命築起的鐵壁, 不能在他這裏倒下!
他克製著呼吸的顫抖,邁開大步向百裏述走去,他的雙肩微微顫動著,也不知是因為畏怯,還是雙臂肌肉緊繃,在無意識發力,但顯然百裏述認為是前者。
“你害怕我,這是事實,不用掩飾你的戰栗,那樣會讓我覺得你很可憐。”
“原來你也會可憐別人嗎?真意外,我一直以為,你隻有被可憐的份兒。”
百裏述推開略微變了形的車門,下車直奔薑懲走來,表情有些浮誇,“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身在我的立場,所有犯罪者在我眼裏,都是可悲又可憐的。”
“真虧你還能憐憫別人,在我看來,這就像是蜉蝣妄想包容鯤鵬一般,可笑至極。不過有句話不得不說,上次見麵的時候,就該告訴你的,可惜,我忘了。”
“看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不介意你坐在審訊室裏告訴我。”
百裏述似乎很無奈地歎了口氣,“薑懲,你知道嗎,被你藏在記憶深處銘記多年,卻始終不被你與他人回憶起來的感覺,給了我一種在與你偷情的錯覺,這讓我在過去的十年之間都享受著無上的快感,反而是現在,變得索然無味了。”
他兩手插進褲兜,僅僅是這樣一個動作,都讓薑懲過度敏感,生怕他會掏出槍支匕首進行反抗。
不過事實證明還是他有些過度敏感了,百裏述僅僅是摸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昏暗的隧道裏,除了入口處的光線,就隻有煙頭那一點微茫。
任何時候,任何地點,薑懲都不敢對這個危險的毒梟掉以輕心,他不禁屏息後退,提防他那燃燒的煙草裏會混著什麼令人上癮的危險物質。
“用不著這麼謹慎,越是靠近天國的人,就越是懂得生命的可貴,別看我是個無惡不作的壞人,但我對自己還是相當溫柔的,絕不會用極端的方式來殘害自己。”百裏述咬著煙,攤開空無一物的兩手,向薑懲宣示著自己的坦然,“你看,這是我能給予你的最大誠意了,寶貝兒,讓我們好好坐下聊聊。”
“去你媽的,陰陽怪氣的死基佬,能不能正常點兒!”如果百裏述肯跟薑懲真刀真槍的打上一場,他心裏反而不會難受,越是平靜的表象下就越可能醞釀著陰謀,忐忑和惱羞成怒這兩種負麵情緒擠壓著薑懲的理智,他恨不得現在就撲上去狠揍他一頓!
對方遺憾地一抿嘴,拉開後車門,用手機燈光照了照裏麵被五花大綁,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兩個人。
“這是你那小情人送我,或者說,是送給程三史的驚喜,對我來說,他們的命一文不值,如果你需要……”
“我不需要。你想談什麼。”
百裏述森然一笑,“談談你與宋玉祗的未來。”
薑懲的心跳隨他這話停跳了一拍,他幾乎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沒讓自己把這份驚訝表現在臉上,他咬牙道:“什麼意思,說清楚。”
百裏述伸出兩隻手,在空中比劃著,“如果說大多數人與陌生人的命運有如平行線般,永無交集的話,那麼你和宋玉祗之間,必有一人是無數次逆轉了人生的曲線,強行彙入另一條直線的軌跡,在我看來,那個人應該是宋玉祗。你應該已經不記得與他在少年時的初遇了,但他應該記憶深刻,畢竟你是這輩子唯一一個能讓他單膝下跪舉花求婚的人,或許對你來說也是如此,可惜,你是個涼薄的男人,遺忘甚至不會讓你感到良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