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還恩(1 / 2)

十月的雁息天已經冷了, 室內還沒有大麵積供暖,取暖主要靠空調和電熱毯,不過薑懲卻不喜歡把溫度開得太高,特別享受晚上可以兩人依偎在柔軟的大床上相互取暖的感覺, 尤其是當屋外狂風暴雨時, 他們就在這靜謐的一隅, 仿佛與整個喧囂的世界脫了節,有種把愛人藏匿起來獨自擁有的幸福感。

不管什麼時候醒來,他左側肋下都會覆著一隻溫熱的手,幫他隔絕寒氣侵入骨縫的痛楚,緊靠在那人熱烈的擁抱裏, 讓他感到無比踏實。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滿的話, 大抵便是在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香, 總覺著不適應或是哪裏怪怪的。

他知道宋玉祗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很想家的, 有時候他去趟衛生間回來都能看到那人眼巴巴地蹲坐在窗前俯視滿園枯葉紛飛的晚秋蕭瑟之景, 他也知道宋玉祗心裏有很多至今沒有平複的遺憾,總盼著能讓他早些恢複精神, 一直折磨了周懸和高進將近半個月, 才在眾人的努力下獲得了暫時離開醫院的特批。

說是可以自由活動,但宋玉祗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監視著,為了實時跟蹤定位他的位置,腳踝也被套上了自己無法取下的電子腳銬,就因為這個,薑懲差點跑到俞副廳麵前興師問罪,但不管怎麼說,這已經是多方努力的結果, 總比那人一直被關在隔離病房裏日漸抑鬱要好。

無力改變現狀的薑懲隻能勸他想開點,玩笑道:“就是可惜了,要是套在脖子上,還算一種情趣,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養了隻可愛的大狗……也不對,應該是狼,來,小玉子,給哥‘嗷嗚’一聲。”

他們的住處一直由聞箏代為打理,一切都還保持著他們離開前的樣子,就連地霸也被喂得腰圓體胖,連跳上床都費勁了。

兩人才剛到家,床還沒捂熱,偷偷摸摸擺弄好幾天手機的宋玉祗就張羅著要帶薑懲去個地方,後者還以為他終於忍不住回家看看了,還人模狗樣穿了身正式點的衣服,結果宋玉祗開車帶著他到殯儀館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傻了。

“哪有人到這種地方來慶祝新婚啊,你是想提醒我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嗎?”

宋玉祗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笑,“我來幫你解開心結。”

他們到的時候,周懸和楊靄已經等在了殯儀館負責人的辦公室裏,一身筆挺的警服,完全沒了此前養傷時的那種慵懶和怠慢,做起事來一絲不苟,當真是人民公仆的風範。

周懸摘了帽子,非常正式地走了流程:“薑懲,今天你是作為死者家屬來認領遺體的,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首先,我僅代表我個人向你致以問候,斯人已逝,節哀順變,目前屍檢的流程已全部走完,遵照你之前的意願,我們請殯儀館對薑譽的遺體進行了火化,現將他的骨灰移交給他的家人處理,如果你同意認領的話,請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薑懲想去接那薄薄一張骨灰認領通知書,卻覺著這樣一個簡單無比的動作變得相當艱難,伸了伸手,又中途放下了,捂著額頭轉過身去背對著眾人,心裏百感交集,複雜的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想麵對這樣一個讓他無法抉擇出正確態度的父親,從倫理道德來講,他必須帶他回去,畢竟他身體裏流淌著這個人一半的血,這該死的血緣無論後天經曆什麼,都不會輕易斷絕,這是他身為人子的責任。

“這樣的心態很常見,其實很多人在麵對罪大惡極的親屬遺體時,都會這樣子糾結一會兒,最後拒絕認領,就把骨灰長期寄存在這兒,或者幹脆拒絕收斂,火化時讓殯儀館燒淨,不留骨灰。要是還沒想好的話,過些日子再來也行,這種事,我們都見多了……”殯儀館負責人說道。

“不,我帶他走。”當薑懲重整心態,回過身時,宋玉祗已經把文件遞到了他麵前。

他拿起筆,剛要簽下自己的名字,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抬眼看向周懸:“……少了個人。”

“什麼?”楊靄驚得破了音,“薑哥,在這種地方你別嚇我。”

周懸卻很能理解,抿嘴點了點頭,“我知道,如果你願意把殷故一起帶走安葬,也是可以的,雖然生前薑譽對他的收養並沒有走法律程序,但如今殷故與家人已經失散,唯一的親人也已經故去,要是沒人管他,他就隻能一直留在這裏了,你願意帶他走,也算仁至義盡了。”

“這是我在他臨終前答應他的,我不能食言。”

薑懲在兩張骨灰認領通知書上簽了字,便和宋玉祗一起隨著工作人員去了懷念堂,途中經過大廳時,他看到了抱著親人遺像嚎啕大哭的遺屬,滿目一片肅穆的黑白色,將那淒厲的哭聲襯得更加淒涼。

宋玉祗怕他觸景生情心裏難過,便想拉著他快步離開,沒想到那人怔怔望著大廳裏哀哭的人群,歎道:“我從來都沒有那麼激烈地表達過自己的情緒,以前不敢哭,是怕別人心疼我,現在又想哭了,卻也恰恰是想讓別人心疼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