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一月還是極冷的, 正值西伯利亞冷氣團過境,大半個中國都被冰封,徹骨的寒氣滲進每一個角落,對頑疾不愈的人來說, 是個相當難熬的冬天。
江倦蹙眉合眼縮在毯子裏, 似乎正在被一個不甚美好的夢境折磨, 可他仍沉溺其中,不舍得醒來,即使炭爐的溫度已經不足以溫暖整個廳室,連瑟縮在毛毯裏的指尖都冷得發僵了,也疲於起身添火。
他懷裏抱著本精裝書, 沒看幾頁便困得不行, 這些日子他隻要失眠, 就會用這本滿篇沒幾個字能看懂的哲學書來催眠,以至於現在養成了習慣, 隻要拿著書超過三分鍾, 就一定會有困意。
迷離時,他覺著好像有人進了他的家門, 駐足在他身畔, 看了他好一會兒。
最近他常有這種真實感極強的夢境,便當作又是自己的錯覺了,微微歪過頭去,沒有理會,直到他覺著手裏的書被人拿走,緊接著又被蓋嚴了被子。
他猛地清醒過來,反握住對方的手腕,這樣條件反射作用下的動作其實很危險, 對方很可能見他突然有反抗動作而狗急跳牆,一旦動了手,他就失去了談判的機會。
好在對方並無惡意,那“狗”怔愣著跟他對視了一眼,然後說了些什麼,他揉了揉眼睛,取出了左耳裏的耳塞,聲音還帶著一絲困倦和睡意:“你怎麼來了。”
“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娘家人了麼。”薑懲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睡在沙發上了,毯子這麼薄,暖爐也熄了,容易著涼啊。阿倦,你身上好燙,是不是病了,蕭始呢?他怎麼沒在家裏陪你。”
一連幾個問題把還沒睡醒的江倦弄得有些發懵,他起身任由薑懲把毯子裹在了自己身上,朦朧道:“他去市局了吧,‘寒鴉’的研究隻要一有進展,他就找不到人影,我都習慣了。”
“家裏體溫計放哪兒了,我幫你量體溫。”
“不用了,是副作用,他用的進口藥就這樣,吃完會昏上幾個小時,發熱也是正常反應。”
“還是少吃點兒吧,我算是嚐到了拔苗助長的惡果,罪可遭了不少,你和我那時候不一樣,沒必要這麼逼自己迅速恢複,未知的風險太大了,何苦呢。”
江倦沒有和他討論這個問題,眼神迷朦地望著他,“今天是什麼日子,大老遠跑來宿安,是天下紅雨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說什麼呢,你是真在家過糊塗了,連日曆也不看,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我怕你寂寞才帶著小公子來的,說好了今年三十回娘家,等初二了再回婆家。”
江倦笑了笑,心道他倒是有在下麵的自覺,這張口無遮攔的嘴一向不避諱生啊崽兒啊什麼的,似乎麵子上對誰上誰下那檔子事也沒什麼羞赧了。
和薑懲同來的宋玉祗端著盤切好的橙子遞到兩人麵前,“江哥來嚐嚐,澳洲空運來的臍橙,今年最好的一批,我哥特意囑咐給你們帶點兒。”
江倦也沒客氣,他睡的口幹舌燥,正需要甜的東西來解渴,甘洌清涼的果汁入了口又有些不知滿足,一連吃了幾瓣才徹底清醒過來,目光在兩人身上來來回回地看,他們也不避諱。
宋玉祗善意提醒:“江哥,以後在家的時候還是要把門鎖好,蕭始不在的時候萬一有什麼意外,你可能應付不來。”
江倦很想在外人麵前詆毀那不著調的狗東西,想想又覺著要是真那麼幹了,倒顯得他像小孩一樣不夠大度,也不能容人了,便還是作罷了,“知道了,我的情況還好,不用太掛念,反倒是我一直在擔心你們。”他的臉色蒼白的毫無生氣,說這話還很真是沒什麼說服力,“我聽說市局任命的正式文書下來了,周密退休後,上麵提你做了刑偵的正支隊長,是件好事,先恭喜你了。”
薑懲一臉無奈,“越說想回家養胎,姓高的老狐狸就越來勁兒,我升正支以後就兩件事,給白餃餃那小丫頭轉正,還有辭職。”
“還是別辭了吧,你應該還沒聽說是誰接替你的位子,去做了這個副支隊長吧。”
薑懲臉色略微變了變,扔了橙子皮挪動位置一屁股坐在了江倦身邊,“我聽說了,所以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是你啊……”
退一萬步說,就算上麵真能對江倦此前的所作所為既往不咎,還願意讓他從長寧調回雁息,回到刑偵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趙靜被羈押後,禁毒正是缺人的時候,沒理由放過江倦這麼個經驗豐富的香餑餑,除非這是他自己極力要求的,或是來自更高級別的力量在暗中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