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睛,諾大的皇宮全都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中,日影西斜,金黃色的光芒傾瀉下來,仿佛將這一片的純白鍍上了一層金色,絢爛多彩。
曹叡穿了一領深色的裘袍,但在凜冽的寒風之中,他那如枯槁一般的身軀還是簌簌發抖,辟邪心有不忍,竭力勸他回寢宮,但曹叡堅持前行,在辟邪的攙扶下,向嘉福門走去。
站在高台之上,極目遠眺,洛陽城樓閣亭台,盡在眼底。
曹叡久久地凝望著,目光幽幽。
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眺望他所統馭的土地,曾幾何時,他便是這片萬裏江山的主宰,而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如浮雲一般,他看得見,卻再也抓不住了。
“多美的夕陽啊,絢爛如畫,如詩如歌,隻可惜逝者如斯,輝煌的背後,將會是永遠止境的黑暗。”曹叡遙望夕陽落日,無限感慨地歎息著。
這夕陽就如同是他的生命,一點點地向著地平線墜落而去,那怕他貴為帝王之尊,也無力去阻擋黑暗死神的降臨。
曹亮和張統此刻就站在曹叡的身後,緊張地侍立著,他們從來沒有同皇帝距離這麼近。
這時,曹叡回過頭來,目光落在了曹亮的身上,淡淡地道:“你就是曹亮?”
曹亮愕然一驚,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羽林郎,並不是什麼朝廷大員,身為皇帝的曹叡日理萬機,居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來,這也委實太讓人意外了吧?
“臣曹亮叩見陛下。”曹亮拜道。
曹叡示意辟邪等一幹宮人退下,嘉福門前,僅剩下曹叡和曹亮。
曹亮不知曹叡何意,此刻心中倒是忐忑起來。
曹叡神色如常,古井無波地道:“以你羽林郎的身份,居然敢在嘉福門攔阻中書監劉放進宮,你的膽色倒是異於常人啊。”
曹亮想不到他攔阻劉放孫資的事,曹叡居然會知曉,不是說這位皇帝病入膏盲嗎,怎麼可能連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明察秋毫,就算是他在宮中耳目眾多,也用不著事無巨細到這種程度吧?
“回稟陛下,臣不過是恪盡職守遵章行事罷了,就算有些膽量,那也是陛下您賜予的。”
曹叡直直地盯著他,淡淡地道:“劉放孫資進宮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清楚的很吧?”
曹亮悚然一驚,他從曹叡的如炬目光之中,感受到了一股的寒意,盡管曹叡病體殘軀弱不經風,但此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壓,卻讓曹亮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什麼叫天子之威,大概就是這種吧。
更關鍵的是,曹叡似乎有一種洞察力,一眼就能看透到曹亮的內心深處,讓曹亮有一種無所遁形之感。
“是。”曹亮老老實實地道,不敢再耍什麼花樣。
“那你是燕王的人,還是曹肇、秦朗派來的?”
“都不是,臣隻是一名羽林郎,與燕王等並無半點交集。”
“那你和司馬懿是有仇了?”
“沒有,臣位卑職微,如何能與司馬太尉交惡。”
“那朕就有些好奇了,你既不是燕王派來的,也與司馬懿無怨無仇,為何會甘冒得罪大臣的風險,力阻劉放進宮?”
曹亮暗自感歎,整件事看得最透的,竟然是這位行將就木的當朝天子,慧眼如炬呀,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位卑未敢忘憂國,臣雖地位低微,但也知道曹氏的江山社稷來之不易,司馬懿外表溫良恭順,內心險惡奸詐,如此佞臣,如果用來輔弼新君的話,主弱臣強,實非社稷之福,所以臣才鬥膽攔阻劉放孫資,以絕其進諫之路。”曹亮如實稟道。
曹叡似笑非笑地道:“你如此誹謗大臣,就不怕朕治你的罪麼?”
曹亮前世雖然是一個吊絲,但骨子裏卻也是傲氣的很,現在麵對帝王之尊,一樣可以做到不卑不亢。
“陛下,臣不過是據實而言,絕無誹謗大臣之意,司馬懿鷹揚之臣,如潛龍在淵,陛下在時,尚可彈壓於他,若陛下不在,他定然會肆無忌憚,纂權謀位,做竊國之賊,臣以為陛下若為社稷著想,必不可托孤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