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翊當然是不會收回的,他坐在石墩上,風吹得他前額的頭張揚淩亂,他不敢看她,隻望著波光瀲灩的湖麵,“我送出去了,就不會再收回來。”
“隨你吧,還鑰匙隻是個形式,反正那鎖隨便找個鎖匠都能打開。”
顧輕輕手一揚,便將鑰匙擲入了湖心,蕩起幾個不大不小的漣漪,然後攤手,“我沒鑰匙了,往後也不會再來這兒,你好好照顧陸曼,她…是個好女人,值得你去用一生疼愛。”
宋翊霍然站起身,望了顧輕輕好一會眼淚就滾了出來,他拚命咽回抽泣聲,痛苦道,“輕輕,真的沒有其它辦法了嗎?”
“你想跟我在一起,然後惦記著另一個人和孩子,你以為我有那麼大度?”她不是不怨的,隻是從前她不願去提起罷了,而今相當於又受了回刺激,說出來就當圖個痛快。
宋翊聽了她的這句話後高大的身軀劇烈的顫抖起來,就似搖搖欲墜,她揉揉頭,語氣和氣了些,“就這樣吧,各歸各位,各負各的責任,誰也別折磨誰了。”
一句話說出來很簡單,接受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曾經似海無邊的眷戀,溫柔如水的纏綿,絲絲縷縷的牽絆,痛苦煩擾都是他們青春年少時共同的經曆,他曾認定了她是他這一生的妻子,她也曾把他當作今生唯一的依靠,他們都隻看得到對方,不做他人想。
而在那麼多變故之後,他們再次回到原本的軌跡,是要再攜起手走完一生的,誰又知道變故沒完沒了,這次甚至不是誤會,他們都清楚得知道——
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們勢必要分開,而這次的分別,是永久得從對方的世界裏抽離!
痛苦的根源在於不徹底,在於不能全身而退,他遺落了他的心在她的世界,在往後漫長的歲月中,卻是找不回來的。
“輕輕,你知道我是真愛你的!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還是!我想如果可以恨該多好,如果恨可以取代愛,如果往後的日子我隻有恨,那我會過得好些。”
“那你就學會恨我吧,得不到的都會恨,很容易。”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書上總有人說要預約來世,原來就是要彌補今生的遺憾…”宋翊抿抿唇,眸中一片苦澀。
“下輩子吧,輕輕,下輩子我願變成一棵樹,長在路邊,等你來歇腳乘涼。”
“那萬一…下輩子我也變成一棵樹,和你一南一北呢?”
“所以我現在要和你講清楚,你下輩子還是變成人,而我下輩子就變成一棵鬆樹,每當你經過一棵鬆樹,就仔細看看樹幹,流出鬆脂最多的那一棵就是我,因為那鬆脂就是我的眼淚,思念你的眼淚!”
“你這句話可真肉麻。”顧輕輕強笑,假意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
“看,你覺得肉麻,我卻真是這樣想的。”
他的眼淚再次湧出來,背過身抹掉,“真是那樣就好了,怕就怕,人根本就沒有下輩子!”
“有的,小時候我外婆跟我說過。”顧輕輕安慰道,也說服自己去相信人是有輪回的。
“那我勉強答應你,下輩子我會盡力找到你,然後倚著你的樹幹乘涼。”
他們約定後,顧輕輕衝他笑了笑,先一步離開,宋翊揮了揮手,也背過身去,不再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身影。
這次,他們不是擦肩而過,是背道而馳!
顧輕輕忽然想起了一首詩——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次日一大清早顧輕輕在機場送走了日後將定居海外的張曼,真到離別的時候,其實是沒多少話可說的,大概是因為都知道往後不再有機會見麵了,說得再多也是白說,經年後忘了,豈不是白費了力氣?
但傷感仍是避免不了的,因而還是說了些‘珍重,好好保重,以後要幸福’諸如此類的話,除此之外她再找不出可說的了。
張曼走後,顧輕輕在機場吃了份價格堪比普通西餐廳上等牛排的炒飯,還買了本雜誌,坐在麥當勞打發時間,因為再過一小時,她還要為徐陽送行。
相較張曼的意氣風,徐陽卻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般,渾身都是濕冷的氣息,顧輕輕站得同他有點距離,卻仍感到從腳底板竄上一股冷意,她低頭不看他瘦得有了型的臉,慶幸他出門時還記得刮了胡子,沒引來人圍觀,怕是連他自己也不願意走得如狼逃亡一般。
“真的要離開嗎?辛苦找來的工作也不打算要了嗎?”顧輕輕明知故問,算是在找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