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主公,擊掌為約(二)(1 / 3)

陳白起與百裏沛南由雍宮長內侍引入寢殿。

戰國時期的宮殿寢室裝潢並沒有後世精致奢華到璀璨生輝的地步,也或許是因為居住者本身性格的問題,這裏麵充斥著肅黑沉穩格調的古色古香,使人油然而生一種莊重之感。

寢殿內的雲頂以黑檀木作梁,水磨黑石鋪就的地板,六尺寬玄色羅帳至梁上逶迤傾瀉,隨風而輕飄,牆麵上以各種刀、劍、戟、鉞冷兵器為裝飾,鋪垂了一張斑斕大虎皮草,而虎皮上似有塗料革紋的巍峨山川圖樣。

寢殿前的事物一目了然,而簾帳後的一切環境皆朦朧難描,他們僅能隱約可看到於寬大的榻上一道偉岸身影靠坐在藤竹編製的團花軟墊,上半身似不曾穿衣僅綁著一圈圈染血的繃帶。

他麵上尤帶著失血過多的蒼白,但那一雙眼睛,就像永不墜落的恒星,剛毅而寒芒錚錚,令人不敢直視。

這人正是贏稷。

哪怕此刻他是半躺著,陳白起與沛南山長他們是站著的,從視角而言他們居高臨下,亦片刻不覺得他有過絲毫弱勢,反而有一種“虎據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感受。

陳白起垂下了眼,意味不明地抿起了一邊嘴角。

沛南山長在前,她則跟隨其後,待長內侍上前匍匐低語怯聲稟報之後,他等方站定位置,向著贏稷方行禮。

贏稷似在簾後伸了伸手虛托起他們,方出聲道:“二位無須多禮,陳煥仙,聽聞你昏睡了兩日,昨夜方才醒來。”

“興許是筋疲力盡之故,有勞秦王關心。”陳白起不卑不亢道。

沛南山長接著道:“先前聽聞煥仙是為救秦王,在被迫無奈下方刺了秦王一箭,雖情有可原可法不可破,沛南亦不敢奢求秦王既往不咎,唯望秦王能夠妄開一麵,讓沛南替徒受罰。”

他撩袍,背脊筆直堅挺,於地麵琅玉驚石一跪。

陳白起垂落的視線凝望著沛南山長跪拜,眼神一動,自不敢再站著,亦隨之一並跪下。

萬惡的舊社會,哪是是為了救人,可到底階級地位不同,這一箭是救是仇亦端看被救之人領不領情,若是他領情,便當是一件救命之恩,若不領情,便可誣告為刺殺。

雖然樾麓師徒皆認為贏稷這人不像是一個是非不分會倒打一耙之人,可該行的請罪流程還是要演足了,以勉將來受人把柄。

“陳煥仙自知之前為救人而行事魯莽,可端不敢牽罪於山長,若秦王因煥仙救人一箭而心生不懣,盡可將一切憤怒施放於煥仙之身,煥機甘願受罰。”

而榻上的贏稷聽著這對師徒,你一句“為救秦王被迫無奈、情有可原”我一句“為救人而行事魯莽”,雖說表麵瞧著像是請罪,隻怕實則是在一遍一遍地提醒著他這“救命之恩”。

贏稷冷峻似山嶽的麵目沒什麼變化,僅削薄的嘴唇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弧度,他道:“陳煥仙,當初孤在芙蕖湖中曾答應過你的事,孤不會忘。”

陳白起這才抬起眼,一雙清亮雙眸隔著玄色羅簾看著贏稷。

瞧不太清楚他此刻的神情,可聽他的語氣十分平靜,應當心情亦十分平和。

“煥仙自是相信秦王乃一言九鼎之人。”陳白起眸轉一絲笑意,言辭清亮道。

贏稷估計是聽出“陳煥仙”那小心得誌的心理,沒再理會她了,再是專注於沛南山長道:“芙蕖湖中,陳煥仙於孤有恩,沛南山長此言嚴重了,還請快起。”

沛南山長自亦聽出贏稷的客套話,亦識趣地起身謝過,陳白起亦一道站起。

“我這裏有要事與秦王商議,煥仙你身體尚未康複,且先出殿等候。”沛南山長轉過頭對陳白起道。

陳白起一愣,看向沛南山長,卻見目光一瞬不眨地看著她,裏麵好像有些什麼,而她卻有些沒看懂,但她卻看懂了,這件事情沛南山長不用她插手。

既然這是他的意願,陳白起亦不想違背,便行禮向贏稷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