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樾在京城的閨秀圈裏人緣雖稱不上好,可在這些半大少年們的心中,可算得上是孩子王了。
畢竟他們都是從小聽著薑樾和周梓綃的事跡長大的,諸如兩人初三贏了西家賭坊十萬貫錢,轉天初五又掀了東家馬場的柵欄,周梓綃小時候還偷走了鎮南王的大印去玩,險些找不回來,就差把家裏的虎符也摔成兩半。家中長輩每每用了這些“劣跡”來做比,聲稱他們若是敢同這二人一般胡鬧,勢必要上家法打斷腿的。
除此之外,薑樾還有一個本事——她押注的龍舟,年年必會奪得魁首。
見薑樾定定觀察了許久樓下的一排龍舟,少年郎們忍不住發問:“薑樾姐,今年你要下哪條船的注?”
薑樾抿了抿唇,笑道:“我也不確定。就藏藍嵌青的那艘罷。”
柳如瑾奇道:“那船看上去,同一旁赤金色的船也無甚區別。薑樾姐,你再看看?”
她搖了搖頭,把手裏的荷包遞給柳如瑾道:“不改了,去給我下注,全押在那條藏藍龍舟上。”
少年們頓時有些糾結。端午龍舟的賽事,人人都會下不少注,可多數都是一半一半,畢竟賽事激烈無比,賽道上又狀況百出,哪裏就說得準呢?眾人一方麵想跟了薑樾的注撿個便宜,一方麵又忍不住惴惴:薑樾年年能押中,可若偏偏今年走了眼呢?
柳如瑾早就顛顛地捧了薑樾的荷包去下注,在背對著眾人時,又悄悄地把銀錢全都取了出來拿在手裏,荷包卻塞在了懷中。
幾個少年散盡了後,這一處最好的位置便隻剩了薑樾一個。她饒有興致地單手拄在窗邊高台上,托著下巴看起了底下工匠和賽手們忙前忙後準備的模樣。
已入夏日,太陽曬在臉上略略發燙,可薑樾許久未曾出門,實在舍不得這清新鮮活的氣息。身後眾人寒暄、討論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層紗一般模模糊糊聽不清楚,她隻顧嗅著窗外風從濔水之上帶來的淡淡潮氣,慢慢迷醉其中。
直至耳邊一個冷冷淡淡,不辨喜怒的聲音響起。
“手臂給我。”
薑樾猛地回頭,看到身邊早已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明明還是少年模樣,臉上卻像是被戰場上的刀槍棍棒雕刻出來,磐石一般冷硬。薑樾記得,幾年前的他,還跟方才的那一群少年一個模樣,臉上寫滿活力和無憂無慮。殘酷的戰場在他完美無鑄的臉上留下了一道疤痕,頓時讓這幅俊俏的容貌多了幾分冷硬和不近人情。
明白了自己心意的薑樾不由得有些心疼,再也顧不上幾日前還對他心生埋怨,擔憂他會不會早早娶親。
見薑樾怔怔地沒有說話,周梓綃皺眉道:“發什麼愣?”
若是往日周梓綃用這樣的口氣同她說話,薑樾能氣上兩天不理他。
如今卻連一點氣都生不起來了,隻乖乖地把右手臂抬起來給他看:“喏。”
周梓綃輕輕托住少女玉藕一般白皙的手臂,右手緩緩按了上去。
沒有了紗布的阻擋,薄薄的一層鮫綃根本無法隔絕他手掌心的熱度。明明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手掌卻是令人無法忽視的滾燙。
薑樾心裏的小鹿慢慢蘇醒,開始不停地敲擊胸膛,突然回想起了幾日前做的夢來。
周梓綃小心地按過一遍後,點頭道:“養得還算不錯。”
薑樾感覺到耳根的熱辣,掩飾一般地迅速收回了右臂,故意問他:“今日這些龍舟,你看哪個能贏?”
周梓綃定定看住她緋紅的臉頰,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你說呢?”
薑樾覺得,自己在他麵前仿佛已經被看透了,登時有些羞惱:“我如何知道!”
龍舟從來都是周梓綃說了哪個能贏,薑樾去押注。這些年他不在京城,薑樾連著贏了幾次實屬僥幸。如今是見了藏藍嵌青的龍舟分外眼熟,想來是鎮南王府因著大捷,今年出了龍舟來參賽,便一口氣讓人全部押了上去。
周梓綃分明知道自己看出了哪個龍舟是鎮南王府的,她還要去問他!
薑樾真恨不得掐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