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梧桐花開得正盛,夏日的酷暑籠罩在京中每一個角落。
尋常這個時候,封連是不會出門的,他身子不好,夏日裏又不能用冰,往日在廣元養病時,那裏竹林繁密,倒還有一絲清幽之氣。隻是今年入了京,他越發受不得這裏的苦熱。
原是約了前去鎮南王府拜訪,想來出去一兩個時辰,也不打緊,誰曾想前一日竟病了。
小廝來到鎮南王府回道:“主子身上實在不好,出不得門,還望王爺見諒。”
周梓綃剛剛在書房處理完公務,此時心中也沒有什麼公事牽掛,聞言便關心道:“生了什麼病?”
這小廝想來是得了吩咐,知曉自家主子從小在鎮南王府養大,與這邊情分不同,故而鄭重回道:“昨夜貪涼開了會子窗,今天一早便頭疼臥床了。大夫開了藥,說是要連著吃上三天,若是不好,再要尋人來看。”
周梓綃冷聲問道:“這大暑時節已過,正是熱的時候,如何夜裏開了個窗便能著涼?”
小廝一時有些害怕年輕鎮南王冷峻的神色,可一想到臨泉哥特特囑咐了,鎮南王麵冷,心裏卻是掛念著自家主子的,這才硬著頭皮道:“夏日裏還好,隻要夜裏不吹風……可到了冬日,我家主子便出不得門,隻時時刻刻裹著狐裘,擁著爐子才成。”
封連歸京也有月餘,周梓綃也多少知曉一些他的病。年幼時流放北地,吃盡了苦頭,落了一身病根,其中一點便是再受不得寒。
可是聽了小廝的解釋,他不由得深深蹙起了眉:“竟有那般嚴重?”
說罷他隻吩咐了墨篤,去尋大夫過來:“就要上次去薑府的,廣善堂坐鎮的柳大夫。”
墨篤答應了,利索地退了下去。
接著周梓綃又衝封府的小廝道:“你先回去,告訴你家主子,我隨後便去看他。”
那小廝回了府,本是要到臥房見封連,才行到裏間,卻被他的貼身小廝臨泉攔了下來。
二人走到外間,臨泉才壓低聲音問:“才吃了藥睡下,什麼事?”
“方才臨泉哥吩咐的,我去鎮南王府照著回了,鎮南王問了幾句話,便說要帶了大夫來看望主子。”
臨泉歎了一口氣:“你先下去吧,主子這一覺,總歸是睡不安穩。”
小廝一時有些心疼:“好好的,誰要他來看望……”
裏間卻傳來一陣咳嗽聲,接著便是封連淡淡的聲音響起:“臨淵,背後非議主子,我就是這樣教你的規矩?”
名叫臨淵的小廝忙拉扯了一下臨泉,進了裏間。
隻見封連臉色依舊蒼白著,卻已經起了身,靠在錦墊上,微微閉著眼。
封連覺輕,稍稍有些動靜便能醒過來,更何況他並未熟睡,在臨淵走進來時便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臨淵到了裏間,小聲衝自家主子委屈著:“我們府上多少個大夫呢,哪裏用的他們家的大夫?還是去廣善堂拉來的一個坐堂大夫,打擾主子休息……”
封連深深皺起了眉,原本溫和的麵容不由得變得有些嚴厲,他睜開眼睛,隻對著臨泉道:“把臨淵帶下去,日後不必用他在我身邊伺候著了。”
臨淵還待喊冤,卻被臨泉拉住了袖子,兩個人退了出去。
甫一出門,臨泉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小子,怎麼都不開竅?”
見臨淵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臨泉隻得道:“你別看咱們主子性子好,實則護短得很。在京裏也隻有鎮南王府的主子,還有薑府的薑樾姑娘,是他在意的——也是旁人說不得,動不得的。”
臨淵一時默然。
臨泉又歎道:“你當那廣善堂的大夫是尋常人?別說他們堂裏個個聖醫妙手,坐堂的柳大夫,更是尋常人萬金都請不到的。也隻有些他感興趣的疑難雜症,或是欠了別家人情,才肯出診。”
臨淵不禁詫異:“臨泉哥,你也不過才入京城月餘,怎麼曉得這麼多?鎮南王說要請的,果真是那位柳大夫。”
臨泉瞪了他一眼:“跟你說了多少次,在京裏不同在廣元,凡事要多聽多看!今日主子不讓你在近前伺候了,也是要提點你的意思!今後行事,莫要這般毛毛躁躁,不知所謂了。”
臨淵愧疚地點頭,前麵便有人來報,鎮南王來了,臨淵忙迎了出去。
這一次,午間見過的小廝對自己熱情了許多,周梓綃沒有什麼表現,依舊那副生人勿進的冷淡模樣。可臨淵此時卻覺著,鎮南王當真氣度不凡。
周梓綃見到封連之時,他身上穿著家常白袍,頭上一如既往插著一支簡樸無紋的木簪。
房間中小小開著一個窗戶縫隙。夏日滾燙的熱浪經過園子裏的叢叢綠植的阻擋,吹進來的微風帶上了令人舒服的涼意。
封連微笑著道:“今日是大暑以來最熱的一天了,勞煩你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