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樾回到府上,便聽到消息,籍巧雁入宮的事情定了。

原是要等著明年大選的時候,眾家閨秀一道入宮,再把她留下的。可大愚和尚的話不知怎的竟透到了太後那裏去,太後年紀大了,又是個常年禮佛的,聽了聖僧給的批語,當即就宣了敬妃去她宮裏。

敬妃這些天正為著籍巧雁的事情心裏慪著,誰能想到,算計著算計著,竟將自家外甥女兒送到了宮裏?

聽聞太後傳召,她心裏大約知道是個什麼意思,卻還是不得不好好打扮了,穿上一層又一層的妃製宮服,向延禧宮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敬妃坐著步輦,閉著眼睛輕輕揉nīe眉心。

她身邊的大宮女秋紋道:“這日頭大得很,娘娘可要去禦花園陰涼的地方歇一歇再走?”

這些年養尊處優,敬妃少有被人使喚的時候,如今竟還讓她大中午地穿過大半個後宮去太後寢殿。她心中不滿,卻礙於地位和宮規,不得不恭恭敬敬地收拾得齊齊整整,去麵見太後。

敬妃心裏一肚子氣,如今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太後宣本宮,哪裏能耽擱的了?這些年太後的脾氣越發大了,前幾個月才降了林妃的位分,又打發了四公主去寺裏受了這幾個月的苦,本宮如何敢惹她呢!快快走了,也免得皇上埋怨本宮侍奉太後不恭謹。”

秋紋不禁抱怨道:“這大晌午的,太後娘娘也不歇個中覺,偏生折騰別人頂著烈日跑過去。”

敬妃忙喝止道:“秋紋!家裏教的規矩呢?越發不懂收斂了!這是在外麵,怎麼什麼話都敢往外頭帶的?”

那宮女原是敬妃在韋家做姑娘時便跟著的,後來隨她入了宮,也一直伺候著,向來小心謹慎。敬妃馭下甚嚴,從來不許宮人在外麵多說一字,多行一步路,她當即便止住了這個話題。

隻是秋紋服侍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娘娘和籍巧雁母親之間的齟齬,這些天也愁得很。

她不由得小聲問道:“娘娘,難不成我們真的由著籍巧雁入宮?她母親不過是個庶女,為了配給籍家,這才把名字記在了夫人名下而已……”

大楚向來看重嫡庶尊卑,昔日韋家貪圖富貴,不顧嫡女同籍家的婚約,毅然將她送入了宮。隻將庶出裏模樣最好的記在了嫡母名下,充當做嫡女嫁到了籍家。

秋紋自然看不上自家娘娘的庶妹,連帶著籍巧雁,在她心中也是一樣的地位。

此事敬妃羞於提起,籍巧雁也渾然不知,她便將籍巧雁當做自己的親外甥女兒,麵上一直疼了這麼些年,秋紋都看在眼裏。

秋紋一時有些擔心:“到底庶出的血脈,如何能入宮為妃?”

敬妃為了這事也頭疼不已,卻道:“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隻盼別捅出來,讓禦史參韋家一個欺君之罪。”

籍巧雁的身世雖尷尬,可也不至於欺君。她畢竟是籍家的嫡出女兒,母親的身份,與她而言幹係並不太大。但此事畢竟是韋家做的不對,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恐怕又是一番爭鬧不休。

秋紋還掌握不準的,是自家主子的態度:“那來日籍小姐真入了宮時,娘娘該怎麼辦呢……”

敬妃扶了扶鬢角簪著的雙鳳纏枝金步搖,冷聲道:“且不說她能不能入宮還是另一回事,即便是入了宮,該怎麼辦還怎麼辦!若在家裏,本宮看在是小輩的份上也能愛護一二;可入了宮,這在我眼皮子底下,籍巧雁若敢生出什麼事端,看本宮不收拾了她!”

秋紋聞言點頭,心裏也大概明白了該如何行事。

高大的宮牆阻隔了宮中每一個人向外的視線,卻無法阻擋夏日滾滾熱浪。敬妃今日穿了一身紫色的宮裝,式樣繁複,裏一層外一層的,很是不透風。才不過行了半盞茶的時間,她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秋紋見自家主子臉上額上全是汗,隻心疼地給她打著扇子,一邊催抬著步輦的小太監們:“腳程快著些!沒看見娘娘已經曬出了一腦門子汗麼!一群不成器的東西!”

一時間眾人的行進也快了許多,穿過層層宮牆,終於看到了延禧宮大氣磅礴的飛簷。

及至敬妃到了延禧宮門前,已是滿身香汗淋漓,臉上的妝也花的差不多了。

秋紋忙上去給她擦汗補妝,折騰了半晌,這才讓小太監往太後殿裏回。

又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殿裏才傳出來話,說太後娘娘宣。

敬妃一肚子火,可麵上卻絲毫不顯,隻是端著溫順謙恭的微笑,行至了延禧宮的前殿。

太後正坐在上首,身上穿著家常見人的衣裳,額上隻戴了一個藏藍色繡金紋的抹額,上麵鑲著一顆不大不小的東珠,頭上釵環一樣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