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日長,秋是寒罔,京中的梧桐花開了又謝。暑氣已去,空氣中很快便帶上了北方特有的冷冽和幹燥。

周梓綃已有三月未見薑樾。

薑府時不時傳來她的消息,不過寥寥幾語。薑樾也曾瞞著家裏遞信出來,言語間滿是掛念和愧意。

周梓綃卻一封都沒有回。

偌大的鎮南王府自太妃病逝,便遣散了一半仆役。除了世世代代在周府服侍的家生子送去了鄉下的莊子裏,大多奴仆都被周梓綃賞了銀子,打發了走,是以秋日一到,深深庭院中不過一日便滿是枯黃落葉無人灑掃。

越發讓這府邸中的主人,添了些不知為何的頑抗和無法排遣的孤獨。

窗外綠葉漸漸染上枯敗的黃跡,一天天失去水分和生命力,最終緩緩從枝椏間脫落,沉沉投入大地的懷抱,成為未名生物埋葬屍骨的遮擋。

封連自入秋來便病了。

臥床整整一月,病去如抽絲,他終於可以慢慢走下床。

這一日臨泉帶著臨淵,給他送來藥後,踟躕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言語。

“有什麼事?說罷。”

濃苦的湯藥盛在瓷碗裏,給那玉白的瓷器上刻下一圈苦漬。滾燙的藥冒著熱氣,在秋日清晨微涼的空氣裏氤氳出些許白色水汽。

臨淵小聲道:“主子,南邊的宅子收拾好了,咱們何日動身?”

封連蒼白的臉上一絲血色也無,明明睡了一整日,可晨起身上還是沒有力氣,連帶著那雙溫柔和煦的眸子裏也蒙著淡淡的灰塵。

“我病了這些日子,京中之事沒有進展,如何歸南?”

兩個下人知道不該此時再言語,可到底不說是不行的。

臨泉勸道:“京裏一日日冷了下來,況空氣又過於幹燥,到了冬日裏還指不定如何難捱。大夫說了,不利主子養病……”

說話間,封連又開始咳嗽起來。他端著藥碗的手有些不穩,茶褐色的湯藥在顫動間灑了些出來,落在了他帶著青筋的手背上,燙出點點紅意。

臨泉眼圈兒紅著,見他不言語,便又勸:“主子,咱們不過回去幾個月的時間,不耽誤功夫的。”

封連一口將那碗尋常人難以下咽的苦藥喝了進去,用帕子輕輕貼了貼嘴角。

“不必多言。京中布局不易,若是在此時離去,這半年來的力氣豈不白費了?”

他將空了的藥碗遞給一旁的臨淵,又問:

“薑府的二公子昨日來了?”

臨淵年紀小,做事不免跳脫,可在主子責罰過幾次後,明顯穩重了許多,當即回道:

“來過的,見主子睡著,便略坐了坐又走了。”

封連這些天纏綿在病榻上,腦海中明明閃現過無數亟待他去做的事情,可下一秒,神智卻隻能無力地陷入混沌之中。昨日依稀間仿佛瞧見床前一個熟悉的人影兒,還同他說了不短時間的話,是以有此一問。

他忍不住又咳了兩聲,對身邊的小廝道:“備車,我要去薑府。”

臨泉一驚,才欲開口阻止,卻見封連已經站起身來要走,這才忙讓臨淵去尋了去歲才做的狐皮裘衣來,給主子披上。

封連不過乘了一輛馬車,帶著臨泉一個下人,轆轆來到了薑府門前。

薑府這些日子也一直沉悶著,因著女主人不慎失了腹中孩兒,連帶著薑家的小姐們也沒有什麼心情出來交際。雖時不時有客上門拜訪,可薑文事忙,大多也是坐一坐便走了。

封連的馬車行至薑府門前時,看門的兩個小廝還有些晃神,沒認出這是誰家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