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裏,呼嘯著的北風激烈地肆虐著臥房前的樹木,枝椏在寒風中不停拍打著屋簷、廊下木窗。
任外間如何寒風吹襲,房間內卻是一派安然和溫馨的暖意。
薑樾半夜從噩夢中醒來,本就耗費心神,如今在昏暗的燭光之下,慢慢又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她靠在周梓綃身上,同他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聲音也漸漸低下去:
“我娘親好多了……精神也還好,你不用擔心……過些日子,等天氣好些,她就讓我出門了……”
周梓綃愛憐地瞧著薑樾迷迷瞪瞪的眼神,見她的眼皮慢慢閉上,卻又忽的睜開,努力保持清醒的模樣,不禁心裏一片溫暖:
“若是困了,便睡吧……”
薑樾卻不肯,執拗地睜開眼睛:“我不困。”
她努力瞪著圓滾滾的貓瞳,漂亮得黑珍珠一般晶瑩透亮的眼睛裏,卻沒有什麼焦距。
周梓綃不說話了,隻靜靜地擁著她,聽窗外北風肆虐的聲音,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薑樾到底還是睡著了。
可她睡得並不安穩,嫩白的小手還攥著周梓綃的衣擺,仿佛生怕他在她夢裏還會離開似的。
周梓綃輕聲道:“薑樾,我要走了。”
薑樾自然是聽不到的。她此時已經陷入沉沉夢境,嘴角猶帶著些小女孩天真嬌憨的微笑,偶爾皺一皺眉,嘴裏喃喃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周梓綃湊近了薑樾的朱唇,努力辨別那一張一合之中破碎的夢囈。
“再過一個月我就及笄了,到時候,我就同爹爹娘親說,非你不嫁……”
“等你為周伯母守完了三年孝期,我們便成親……可聽人說生孩子很痛很痛,我們晚兩年再生,好嗎……”
周梓綃看著懷裏沉沉睡著的少女,不由閉了閉眼睛。
他將她平放在榻上,又拉過早被薑樾團到不知哪裏去的錦被來,細致地把她周身包裹在柔軟溫暖的衾被中,靜靜地看著薑樾清麗秀美的睡顏。
他做夢都幻想著能擁著她入眠,在晨起醒來,睜開眼看到的便是熟睡的她。薑樾會在他早早起身時,一把摟住他勁瘦的腰,帶著濃濃的睡意和鼻音衝他撒嬌,不肯讓他下榻。
等他練完晨起的動作之後,帶著騰騰的汗意走進臥房,會瞧見她還睡著,就是現在這般恬靜美好的模樣。
歲月靜好,他們還會有一個個孩子,薑樾會變成最溫柔細致的母親,他會成為最偉岸寬廣的父親……
他所求不多,這樣平靜安詳的畫麵,便是所有了。
“薑樾,等我回來……”周梓綃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明明是最薄涼的聲線,在麵對心愛女子時,卻能帶上旁人無法想象的溫暖。
在他轉身離去前,餘光卻瞄到了薑樾枕下淺金色的一角。
周梓綃輕輕抽出金色的瓔珞,上麵掛著的,赫然便是他當日送給她的玉牌,其上用秀麗精美的楷書寫著大大的“綃”。不知何時,薑樾為那個光禿禿的玉牌又重新打了穗子,精致漂亮的瓔珞穿著溫涼的美玉,安安靜靜地待在她枕下,夜夜陪她入眠。
周梓綃把那玉牌放在薑樾手心,又在她枕邊留下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這才不再留戀,抽身離去。
“小姐,小姐,該起了……”
聽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如每一日清晨,她帶著濃濃的睡意,不滿地翻了個身。
“小姐,時候不早了,早膳已經端上來,就等著您洗漱去吃呢。”
薑樾嘟囔了兩句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麼意義的言語,艱難地睜開眼睛,發覺自己手心裏握著周梓綃當日送給她定情的玉牌。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忙把手裏的玉牌藏在了被子裏,又見自己的床帳是放著的,這才稍稍放心。
薑樾出聲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聽蘭輕聲答應:“已是辰時三刻,小姐,您再不肯起,便可以直接用早膳了。”
薑樾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貪戀著被子裏的溫暖。她回憶起昨夜周梓綃在燈下俊美非凡的側臉,明明是一副冷靜威嚴的模樣,可在安慰做了噩夢的她時,語調卻無比的柔和耐心。
薑樾忍不住牽起嘴角,微微笑了起來。
等她終於準備好了心情,直起身子打算喚人進來伺候她穿衣裳時,卻眼尖地發現了枕邊一封薄薄的信。
薑樾對床帳外麵的下人道:“再等半刻,待會兒過來。”
聽蘭帶著兩個小丫頭等在外麵,一個端著銅盆,一個捧著銅壺,聽蘭手上還備著帕子香胰,等了近一刻時間,卻還是沒聽見裏麵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