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蟒口中慘叫剛停,抽動著斷尾戰戰兢兢。
解淩遇又道:“跪下說。”
話音一落,大蟒果真化回了人形,赫然已無雙足,卻還是踉蹌爬起,深伏而跪,他兩邊一同跪下的兩條小蟒也不停地求著饒,全然不見訓斥來訪信徒時的聲色俱厲。
世間覆鱗之物,無論甘願與否,皆無法違抗真龍之令——古書中的逸聞竟是真的。解淩遇餘光瞥見一束讚許眼神,一時間雀躍非常,卻依然不形於色。那三顆腦袋愈磕愈響,腦袋的主人念叨起自己這些年來慷慨助人的善行,求真龍放他們一馬,立誓以後絕不再裝神行騙,還真是哀哀切切,淒淒楚楚。
解釧卻止不住發笑。
解淩遇則用靴尖挑起大蟒的下巴,冷淡說道:“你說得動人,可惜是假的。”
“收的這些金銀倒是真的。”他也笑了。
大蟒的麵色陡然慘若雕枯,兩隻小妖更是嚇破了膽,紛紛脫力化回了原形。解淩遇轉臉,認真問解釧:“師父,我能在龍王廟裏殺人麼?”
解釧笑道:“這本就是拜你的廟。”
解淩遇眼底一暗,抬手將無雙拔出地縫,鋼索般的水線纏在三蟒身上,已深深嵌入鱗與肉中,霎時有三響破風之聲,水索“錚”地崩斷,索中蟒身已斷成了四截。
最後殺的是那名為“山不老”的大蟒,解淩遇有絕對的自信不讓他逃脫,也有絕對的厭惡,要他吃下最重的恐懼,最長的苦頭,再了卻性命。
“師父,”他收劍說道,“此後這廟該怎麼辦?”
“想不想留在此地讓人參拜?
“不想。”
“那就毀了它。”
的確,一個遍地琳琅的闊氣大廟,若是虛位以待,無正神坐鎮,隻會招來新的偽神。
失了原先賴以祈願的神明,城中百姓也會急於找一個新的,極易受騙。
而解淩遇向來認為自己不配為神,更沒有泯滅私欲,為信眾成神的打算。
他抬眼望天,目中有蒼浪翻湧,隨後幾聲驚雷接連劈下,解釧在他身邊安然無恙,而放眼幾座神殿高堂,皆已成斷壁殘垣。
橫倒在地的木梁之上,嘶嘶作響的焦煙還未散盡,天色便驟然放晴。隔著蒸騰水氣,解淩遇聽到高牆之外的喧嚷,那些帶著厚禮要來求神的信徒大概隻能無功而返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僅隔一街的官府也定會迅速派人前來查看。
摸進這廢墟深處也不需要多久。
而他與解釧都沒有急著離開。
——他們看到,血淋淋的一段蟒身裏,此刻有光亮閃爍,明亮得能夠透過巨蟒厚且粗糙的皮肉與密鱗。解淩遇不想讓解釧動手,他自己對於腥臭氣味倒沒有多麼敏感,於是蹲下身子,將其開膛破肚。
割斷粗筋,挑開內髒,發出光亮的還在深處。
於是解淩遇又用劍尖從中剔出了骨骼。
這蟒蛇若是潛心修煉,的確快要成蟠,之後就是成蛟,僅是一根脊柱就有手臂粗,光亮正在蛇脊前端附近,對應七寸的位置。解淩遇越發察覺一種熟悉——熟悉得不尋常。他看一眼解釧,見那人微微頷首,示意自己不必停,就屏氣掰斷了那段蛇骨。
嵌在斷麵裏的是一顆明珠。
明珠外有一層厚霜阻隔,不與那骨骼相接,解淩遇探指觸碰,所觸之處的厚霜立刻消散無蹤,他卻察覺到另一種熟悉——是解釧,組成這層鎧甲般的冰冷的,正是解釧的真氣。
純厚真氣無聲在他手中熔化,倏然間金光大盛,猶如萬頃日光聚濃,明珠大放異彩,不被血汙沾染,與他在建木斷根找回的那顆一模一樣,就像被他的手指吸引一般,輕易脫離了骨殼。
“這是師父放進去的?”解淩遇捏著那顆剔透的珠子,輕聲問。
“嗯,”解釧這次很坦然,“有我的真氣在,它不會髒。”
而解淩遇想說的並非此事,是他的手太髒了,而靈珠之外的物件估計難逃汙濁,於是托解釧從自己懷中掏出錦袋,把另一顆倒出,與新的這顆一同放在解釧的手心。
他說:“師父說有九顆,把這九顆藏起來,要耗費多少修為?”
解釧卻把靈珠交還給他,道:“九顆都是龍王留給你的,也是他設下白傀,用以守護,”還是與從前一樣的說法,又跟著補充了幾句,“這一顆原本藏在這片榕林之下,不過後來官府募錢給這蟒蛇修了大廟,不巧將靈珠鎮壓其下,我察覺後,就從地下把珠子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