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在他脖頸前麵捏了捏,從上到下,還仔細捏過了他的喉結。確認沒有異物卡住,解釧就把解淩遇鬆開,提壺倒滿另外三碗,接著匆匆端起一碗,斂袖飲起茶來。
“哥,”解珠咯咯笑道,“你臉紅什麼?被茶水燙到了?”
解釧半邊臉藏在廣袖之後,隻露出一雙眼睛,不理她。
“小魚,你呢?”解珠笑得越發無法無天,“哥哥紅了三分,你就是十分。”
“蛇丹到我嘴裏就化了,”解淩遇隻得解釋起方才的怪事,試圖挑開話頭,“就像把雪丟進滾水。”
此時正好行至湍急流域,他這麼一分神,推船的逆流也不平穩,四人都跟著狠狠搖晃起來。解釧終於放下茶碗,另一手繞上他的肩膀,將他穩穩地摟進懷裏,解淩遇一顆心猛地一跳,思緒終是安寧下來。
滔滔大江仍是翻湧,唯獨這一葉扁舟四周的水流穩健有序,繼續推著四人逆水而行。
解珠伸了個懶腰,道:“這次船行得不錯,是哥哥做的,還是小魚做的?”
“是他。”解釧道,卻也沒有急著收回自己的手。
話音未落,一輪白日已經被擠入濃雲之中,細密的雨絲又灑下來,畢竟一場海溢的潮水都被彙入雲中,此地又並未離開青丘一岸太遠,天晴時總歸是少數。
好在四位都不是怕雨的人,解珠隻是給四隻茶碗都扣上蓋子,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師徒二人:“你們這樣挨在一起,總讓我想起青丘那群挖完沙子疊在海灘上睡覺的小狐狸。”
“我就是喜歡挨著師父,”解淩遇慢吞吞道,他還往解釧懷裏鑽了鑽,牢牢圈住他的腰,“師父也喜歡挨著我,這是兩情相悅。”
尋青自覺轉看青山,所謂非禮勿視。
解珠則吐吐舌頭,從茶壺邊的小籃裏挑出一顆李子,咬一口,露出被酸倒牙的神情。
解釧笑了,好像難得有這閑時放鬆,他把五指插·進解淩遇的發尾,慢慢地捋著,問起妹妹青丘的事。主要問的是那些被海水衝毀的狐狸洞是如何處理的,以及塗山允發現她溜走了沒有。解珠一聽這話就訴起了苦,說自己下次再回青丘定會被徹頭徹尾地教訓一頓,新舊賬一起算,而在兄妹兩個相互揶揄,一同因塗山允發愁時,解淩遇悄無聲息地把臉別了過去,半埋在解釧胸前。
清瘦的骨頭硌著他,他也嗅到最喜歡的那股體香,若有若無,鬆竹般爽澈,這就是他迷戀的懷抱。而這一次他這樣做,更多是為了把雙手繞到解釧背後,摸到腰脊的那個脈眼。
此穴名為“命門”,也正如其名,連通十二經脈,更是一人真氣交聚所在,身體何處有恙,於此脈眼皆有所體現。
蛇丹已在解淩遇體內化開,蛇的醫術與探病之法,也流入他的雙手與心神。
這是真的,解釧有傷。
確切來說是內外新舊都有,且傷得很重,遍及全身上下,好像許多年來從未被好好照料,因此也從未痊愈。
而解淩遇完全摸不出那些傷病都是何種武器、何種功法所至,更不知是何人所為。他心中絞痛,口中也漫開苦澀,好像這才是蛇丹本味,他不敢再多摸,怕被解釧察覺,收手抬臉時,卻正對上解釧的目光。
那人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師父……”解淩遇低聲道,也來不及眼酸,就聽見船頭尋青高聲道:“那是什麼?”
“是龍神像,”解珠的聲音是滿是驚喜,“乃是先民紀念龍神所造,高數百尺……卻建在飛瀑旁邊,終年受水霧環繞,我幾百年來常常路過,卻隻見過一次,想不到今日有雨,還能見到。”
解淩遇放遠目光,與解釧一同去看。
他們的小船正向江邊那座巨大的青石造像靠近,那石像龍頭人身,身披曲裾深衣,手執長劍,高聳與大江兩岸的無人山丘平齊,身上有斑駁青苔,更有樹木生長、山鳥築巢,就像是在這江邊屹立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