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天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適合在這些奇怪的鏡子麵前做ai。因為如果鏡子能提供倒影,那麼無論做ai的動作太難看,還是很美,轉頭看一眼鏡子,就會一目了然。而現在鏡子裏麵什麼倒影也沒有,它倒更像是一雙眼睛,一雙始終盯著唐小天但毫無變化的樣子,就這麼一直盯著他,雪亮雪亮地盯著他。
實際上,任何人的任何一個動作都經不起一雙冰冷雪亮、始終不變的眼睛持續盯著看。它會讓人產生焦慮感,莫名的焦慮感,它會讓人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人類茹毛飲血的時候,而一頭眼睛閃著寒光的雄師正在身後不知名的灌木叢中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等待著他放鬆戒備,然後猛地來個突然襲擊,並一口咬斷他的脖子,再撕碎他的身體。
總之,這個沒有倒影的鏡子就像是一雙讓人持續緊張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唐小天,還一點變化都沒有。它不會突然因為唐小天的窘態而得意,也不會因為唐小天的可憐而悲傷,更不會因為唐小天看著它而有一絲不安,它隻是盯著唐小天看,還默默地告訴他,隻有它可以這樣盯著唐小天看,而唐小天則無發從它那裏得到一絲訊息。
沒錯,它就是要用這種強烈的訊息不對稱折磨唐小天,直到他因為過分持續的過分緊張而虛脫。唐小天看了一眼艾琳,後者也好不到哪兒去。剛開始她還會抬起頭隨便看看,慢慢地,她越來越不敢看鏡子了。
唐小天猛地一閉眼,才發現自己依然可以看到鏡子,冰涼的鏡子。他有一種感覺,終有某個時候,在這個鏡子麵前,他甚至連眨一下眼睛都會膽戰心驚,因為沒有人不會因為長時間麵對一雙冰冷的、審視一切的雪亮眼睛卻不會走向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甚至自我毀滅。
人們總是需要有一些人來支持自己,哪怕隻是一個人,哪怕隻是默默地支持。而現在在鏡子麵前,即使有艾琳做伴,唐小天也隻是感覺到被懷疑,甚至是持續的被否定,因為鏡子審視著他,卻一直很冷漠,不給他反饋的倒影或其它任何反射信息,就像是一個孤兒,會有很多人看到他,但卻沒有一個人去關心他,比如告訴他,嘿,你的頭發有點亂,理理吧。
唐小天有一種感覺,這個鏡子會在他因為緊張而睡去的時候,以噩夢的形式將異能滲入到他的身體,並借此控製住他。不管這是不是一種幻覺,唐小天希望在自己每一次進入夢鄉之前,他都還是一個正常的人,而不是一個神經衰弱、或者歇斯底裏、或者妄想成性、或者什麼的瘋子。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鏡麵世界中呆了多長時間,但他知道自己的思緒越來越多了,越來多快了,越來越狂亂了。是的,任何一個持續被躲在黑暗中的、不懷好意的、類似納cui分子眼睛之類的東西監視的人,都會神經質,都會發狂。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已經渾身瑟瑟發抖。忽然,他發現跟自己一起發抖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艾琳。她現在似乎更加害怕,兩隻手拽得緊緊地,好像一分開,她的整個人就會分成兩半死掉似的。
我需要放鬆,我需要放鬆,我們都需要放鬆,唐小天如是想。於是他一把顫抖著壓倒艾琳,開始胡亂地吻她,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開始感受她的體溫。如果可以感受到別人的存在,那說明我們也存在。
唐小天發抖的雙手甚至沒有來得及穿過艾琳的上衣,但他們的身體已經悄然融合在一起。唯有做ai,瘋狂地做ai,才能讓他們忘記鏡子帶給他們的綿綿無盡的緊張。唐小天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會這麼需要一個女人。他不停地瘋狂撞擊著,像是一種發泄,也像是在向自己證明,他確實正擁有一個女人,一個反饋者,一個可以與他共振、告訴他好壞等反饋信息的生物。
總之,他們在不停地做ai,從一種姿勢換成另外一種姿勢,從一個人主導換成另外一個人主導,從一種器官換到另外一種器官,他們像是原始人類通過做ai克服黑夜恐怖一樣,來妄圖克服緊張。這種愛也就自然比寂寞之愛更深沉,更瘋狂。
瘋狂之後,他們終於平靜地、放鬆地睡去了。然後每一天他們都靠著這份瘋狂戰勝會帶來緊張的清醒,直到某一天唐小天出現了一種幻覺,他感到鏡麵世界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而從那道口子黑暗的外麵傳來了此起彼伏的昆蟲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