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盯著地上的人許久,才緩緩道:“朕終是小瞧了你。”

“來人啊——傳朕旨意,齊王李元吉罔顧聖旨,殘暴成性,不服命令,擅自於遼東城一戰中,屠城三日,致使血流成河,現奪他封號,貶為庶民,囚禁於地牢之中,明日一早流放黔州。”

等到李淵說完,李元吉也不見半點動容,反而覺得這樣的結果倒是在情理之中,畢竟他都做了最壞的打算,不過就是掉腦袋罷了。

誰曾想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喧嘩聲,李淵眉頭微鎖,剛要開口詢問何人喧嘩,就見貼身服侍的王守振麵色匆忙地走了進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外頭怎麼了?”

“回稟皇上,是北平王府羅王爺,竇抗竇大人,柴駙馬,劉文靜劉大人,李靖李將軍,徐茂公徐大人等十二位大人求見。”

李淵眉頭微鎖,他們怎麼來了?心中有疑問,但還是示意讓人放行。

羅藝走在最前頭,其次是竇抗,柴紹等人緊隨其後。

論身份,羅藝是有封地的異姓王,乃大唐的開國功臣,自是德高望重,竇抗和李淵是姻親,竇抗的兒子娶了李淵的二女兒,柴紹乃是李淵長女的駙馬,還有劉文靜,足智多謀,深受李淵重用,李靖文韜武略,深得其舅父韓擒虎的真傳,韓擒虎既然能做隋朝的“開隋九老”,並且在楊家兩代父子,如此心計之下,壽終正寢,可想而知其謀略……

這些人,羅藝和李靖是李世民的人,不用多說,竇抗是一貫站在太子陣營的,柴紹……那是自己女婿,也沒瞧見跟誰比較親近,站隊中立,似乎眼裏隻有他這個父皇,還有其他人……李淵一眼掃完,這十二人中,有李世民的人,有李元吉的人,有太子的人,還有他的人……他倒真鬧不清這些人來幹嘛了?怎麼想這些人也不可能湊到一起啊。

馬上,就有人為他解開謎團了。

但見一幹人等行完禮之後,羅藝突然出列,撲通一聲跪在自己麵前,驚得李淵趕緊從椅子上站起,匆忙走到羅藝麵前,雙手相扶:“羅愛卿,這是怎麼回事?快快請起。”

羅藝挺直了腰背,執意不起,開門見山便道:“微臣懇請皇上,赦免齊王之罪。”

李淵一聽,明顯愣住了,目光再度掃過房間裏的數人,眼底變得晦澀不明。他雖然並不認為這些人是碰巧一起過來,但也絕對沒想過這些人是來為李元吉求情的,不怪他不想,實在是李元吉名聲太臭。

李淵的手稍稍收回,依然保持著彎腰的姿態,聲音和藹道:“羅愛卿,你可知他這回犯了什麼錯?”

“微臣不知。”

“我大唐以仁治國,可這孽障竟然殘暴至極,罔顧太子之令,擅自出兵,將遼東城屠城三日,使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這讓天下人如何想我大唐?窮兵黷武,嗜血成性,又和那亡國之楊氏有何差別?”

李淵一副痛心疾首的指責,便將所表達的意思說的一清二楚,一來向重大臣解釋了,此番屠城並非外界認定乃太子所為,而是李元吉所謂,為李建成正名;二來這屠城有背大唐治國之根本;三來,牽扯出了隋朝亡國,人楊家怎麼亡的?不就是視人命如草芥,引得天下之人反抗麼?

這三條,無論哪條壓在李元吉身上,都是死罪,所以我流放他,已經算得上是開恩了。

可偏有人不買賬,羅藝自始至終就對李淵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視而不見,雙目微垂,反問道:“難道皇上覺得高句麗的俘虜不應該誅殺麼?”

李淵一怔,還未等他開口,羅藝便抬起頭,一雙虎目直視起他,讓他心下一驚,即便他已經是九五之尊了,但對上沉浸戰場多年,參與大小戰事無數,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的羅藝來說,心裏還是有些犯慫,此人殺氣實在太重,平日見慣了他嬉皮笑臉的和藹模樣,竟然忘了他可是算得上戰場上的活閻王了。就連前朝被傳說的神乎其乎的宇文成都又如何?也比不上眼前這位曆經百戰而不倒。

此刻,羅藝半點沒收斂戰場上的凜冽殺氣,直直地對上李淵,也難怪李淵後背發涼。

“楊氏視人命如草芥和齊王屠殺高句麗士兵,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楊氏禍害的是本國手無寸鐵的百姓,而齊王殺的是欺淩我的外族!難道皇上覺得高句麗的俘虜不應該誅殺麼?”

李淵這才晃過神來,驚覺羅藝已經質問他第二遍了,稍稍收斂了心思,略有些尷尬道:“可那畢竟是手無寸鐵的俘虜……已經歸降我大唐……”

羅藝真他媽的想罵人,本能地就想回上一句:你李淵裝什麼聖人?遠的不說,就說近的,這王世充不是俘虜,王世充還主動開城投降於你了,你不還是說殺就殺了?不殺俘虜?嗬嗬……艸你麻痹!敢情傷的不是你兒子,不知道心疼。

要不是身旁的徐茂公拉了一把羅藝,他還真就和李淵“理論理論”了。

羅藝壓著怒氣道:“皇上知道楊廣第三次征討高句麗為何又是兵敗而歸?”不等李淵回答,羅藝又道,“第一次,是因為地理位置不便,而楊廣此人多疑,又要求事事回稟自己再做定奪,這仗打得極為被動,自是輸了;第二次楊廣親征,卻因為國內內亂,不得不折回;第三次楊廣一鼓作氣,勢必想拿下高句麗,可他還是小瞧了高句麗士兵的頑強,他原本衝破了第一道防線的,可誰曾想在攻打遼水防線時,被俘的高句麗士兵和城內百姓反水,裏外夾擊,隋軍腹背受敵,自是不敵,最後隻得羞愧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