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醒來時, 嘴裏滿是苦味。
本以為是兄長在灌藥殺狗,不想是巫女在喂藥滅口。他倒是想逃,奈何傷重, 身體像是實打實挨了個蒼龍破,連動動手指都疼得厲害。
“不要亂動咯, 你傷得很重。”夕是個溫柔的人, 知道緣一苦得很, 便撚起糖球送進他嘴裏。待孩子眉目舒展, 她笑道,“別貪甜,含太久會發苦。”
“小村沒有餘錢買糖, ‘糖球’都是用甜草做的。甜隻是一時,甜味散了就是苦味。留給你喝藥的糖可不多, 別浪費了。”
緣一艱難地咽下糖球。
他張嘴想說話, 卻發現發不出聲音。即使維持著呼吸法,渾身的經絡骨骼也像斷裂重組般難受,疼得他懷疑狗生。
“你這孩子, 都告訴你別動了。”
夕歎息著給緣一掖好被角, 將藥碗收攏:“我雖然不清楚妖怪會如何訓練子嗣, 但做到你這種程度的話,未免太狠了。”
半妖被帶來時一身血痂,不知那大妖做什麼讓外傷消失得一幹二淨,隻剩下孩子內傷的問題。
“無論如何, 都別再動用超越限度的力量了。”夕鄭重勸誡道,“你隻是個孩子, 還在成長之中, 可你用過的力量卻遠遠超出你這個年紀能承受的底線。”
“為什麼這麼著急變強呢?”
夕抬手, 撫上緣一的額頭,依然燙得很:“不停地往陶罐中裝入石子,它會由內而外破裂。你現在就像個將碎的陶罐,一次性裝入大量石子,處在崩壞的邊緣。”
力量本就是一把雙刃劍,在使用超規格的能力時,首先要確認身體可以承受力量的揮發,否則,結局隻會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而緣一的情況遠不止自損八百。
他僅是一名幼童,縱使日之呼吸調和了血脈的弊端,但呼吸法並不能讓他在一夕之間長大成人。
人類的成熟需要十幾年打底,半妖更甚。區區三四年的時間,他連經絡與骨骼都沒發育完善,妄自動用殺傷性極大的力量,隻會加重身體的負擔。
巫女夕明白,緣一也清楚。但清楚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如果再碰上無慘呢?如果再遇到能開領域的強者呢?
他想,他還是會做的。
“我能感覺到你的不同,你的體內包含著多重力量。”夕歎道,“這是好事,可以讓你比一般的妖怪更強大;但這也是壞事,你放肆使用的話,或許會讓身體崩潰。”
“畢竟很多時候,靈力之於妖力是,妖力之於靈力是傷。在你還未成年前,一直讓兩股力量流經同部分脈絡,遲早會出事。”
“別忘了,你燒了兩次,一次比一次嚴重。”
“再有第三次的話,我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緣一頷首,表示記下了。
看來,產屋敷真曾經建議他“等待長大”,並不隻是出於關切,還有更深層次的考量。或許他也該耐下性子成長,而不是把所有的事堆到現在解決。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幫你把力量封印起來。”夕道,“但是……”
孩子如今動用了超規格的能力,必然是遇到性命攸關的危險。冒然封印,萬一他日後又遭遇險境,她豈不是成了害死他的凶手?
“但是,或許讓你學會自控會更好。”
話落,外頭傳來了村人的喊聲。似乎是誰崴了腳,正在向巫女夕求救。
夕端起藥碗,正要起身出去。忽地,躺著的孩子發出了沙啞的聲音:“請問,我的兄長,他……”
“他暫時離開了,似乎有急事。”夕安慰道,“你姑且留在村子裏養病吧。”
緣一點頭。
“對了,你的兄長叫什麼名字?”
“殺生丸。”
“你隻有一位兄長嗎?”
“是。”
聞言,夕疑惑道:“那你為什麼昏迷時一直在喊‘岩勝兄長’?”又無奈道,“我以為你的兄長叫岩勝,所以看到對方時,不小心喊了‘岩勝大人’。”
“對了,岩勝是誰?”
“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嗎?”
緣一:……
莫名地,他覺得兄長不會再來了。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不愛喝藥的緣一變成了喝藥積極分子。他決定喝光所有的藥,用呼吸法光速吸收,在快速恢複後踏上萬裏追凶……哦不,追兄之路。
在他前世的人生和今世的狗生中,身為人卻不做人的兄長隻有一個,身為狗且做不了人的兄長也隻有一個。
經曆過岩勝之事,他明白兄弟之間說開最好,很多誤會根本沒有必要。所以,隻要兄長問起,他一定會和盤托出。
緣一癱著臉,把藥碗一放,猶如酒客豪飲般說道:“夕姐姐,再來一碗!”
巫女夕:……
可別是喝藥喝傻了吧?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