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有鋒, 落在不同人手裏會發揮出不同的威力。
它們譬如一麵麵鏡子,映照出使用者最本真的內心。暴者持刀,傷人害己;仁者舉劍, 舍身取義。弱者執利刃,所求不過自衛;強者得神兵,所向萬般披靡。
握刀, 出勢,而後知利鈍。
入鞘, 藏鋒, 方才懂勝敗。
人心不同,性格各異, 對刀劍的詮釋必然不一致。與其說持刀者舞的是劍, 倒不如說他所呈現的是他正在走的道路。
正如緣一。
當他握住炎牙出鋒之時,展現於天地間的諸象遠不止技法那麼簡單。而是他的道, 是他對自己所選之路的堅決和貫徹。
日之呼吸的連綿不絕, 灼灼烈火的溫暖之意, 就像大自然的春夏秋冬般循環不息。
起手式的突刺桀驁、剛猛熱烈,恍若旭日東升退散黑夜,向整片天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中段的大招頻發、氣勢萬鈞, 仿佛烈日落座天穹最高處, 放肆地釋放暖與熱,有著足以融化一切的陽剛之力。
收勢時的幹淨利落、餘韻未絕, 好似夕陽隱沒、將世界贈予明月的慈悲,以決然與憐憫送葬敵人,是強者對生命的敬畏。
十三型成, 往複輪回。
看緣一的日之呼吸劍招, 像是在看日複一日的日升日落, 又延伸到年複一年的自然輪回。他的每一式都那麼樸素無華,可每一式都不可或缺。
太陽之於世界不可失,生死之於自然不可去。
他是刀劍的主人,是誕生天地間的精靈。當日之呼吸的火點亮夜空,與牢籠外的明月相合時,月華瞬間大盛,源源不斷地朝雲上城湧來。
磅礴的力量,近乎上蒼予人的饋贈……
雲端的火龍在咆哮,強勢地頂開了合攏的石柱。轟然炸響,月華傾瀉,遊動的火龍似是入了銀色大海,翻湧出瑰麗無比的浪潮,如重櫻盛放。
高天上的劍舞,蒼穹下的仰望。
這本該是犬妖全族質疑祭祀人選的時刻,可在場的大妖竟是一言不發。連同幼犬和小妖在內,他們同樣被日之呼吸的神技所折服。
饒是物種、思想、觀念都不同,但他們對“美”和“力”的理解大同小異。人類願稱日之呼吸為神降,他們也認為半妖身上有天照神的影子。
太陽與烈火,高天與神靈……
火龍的印記覆蓋住百年前留下的重重月紋,刹那,二十八根石柱徹底打開,灼灼火龍與蒼龍破的成像一致,環繞著祭壇升起,圍繞著主人盤旋。
它猛地衝上天空,嘯聲陣陣,後與月華相融,溫柔地落在緣一的身上。
嘩——
銀光鼎盛,滿照華庭。
緣一利落地收刀入鞘,翻飛的火鼠裘靜靜垂落。他閉著眼仰頭,感覺自己化作了風、雨、光,散落在每一個角落。
他聽見地獄之中的惡鬼哭嚎,看見境界之外的大虛廝殺,瞧見世界的邊界連接著另一個世界,甚至——
他的通透世界穿越萬象,看向更遠更遠的地方。這一秒,時空的概念在他眼前粉碎。
他看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木,也看到了坐在古木下的兄長。
兄長似乎長大了不少,隻是眉頭緊蹙,仿佛在忍受什麼痛楚。緣一迅速轉移視線,就見兄長的左袖空蕩蕩的,還沾著不少血漬。
緣一瞳孔驟縮。
怎麼會?
兄長失去了左手?
不可能!世界上有誰能砍了兄長的手?誰能!
恰在這時,兄長捂住了左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名字:“犬夜叉!”惡狠狠地,“可惡的犬夜叉!”
緣一:……
哦,是他,那就沒問題……不,問題更大了!
他的刀不可能指向兄長!
“兄長!”緣一伸出手,朝那片時空探去,“兄長、兄長……”
然而,他的聲音無法傳到那裏,他的身體也無法抵達彼岸。還差一點,還差一個境界的樣子,對,還差得遠。
突兀地,原本失效的時空法則再度流轉,緣一看見那副畫麵漸漸模糊了光影。在畫麵即將消失時,緣一本能地喊出聲:“哥!”
恍惚中,他看見樹下的兄長偏過頭。
抱歉,另一個世界的兄長。
黑暗合攏,緣一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脫離玄之又玄的感知世界,回到了月華籠罩的光暈之中。而王庭下方,大妖們的聲音響起,小妖怪的抽氣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