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 / 3)

現在連想打掉一個胎兒,都力不從心。

我還能做什麼呢?

她問著自己,朝著洪流的方向,輕輕走了一步,抬起的腳還沒有落地,一股大力拴上她的胳膊,將她往後一帶。

她趔趄回頭,迷霧撥散,一個比她還矮還瘦的女人抓住她的手臂。

對方長得這麼嬌小,力量卻異樣地大,她的手臂仿佛被拴在鐵環裏,動也不能動。

那個女人有著很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個精神的高馬尾。她的皮膚黑黃,嘴唇豐厚,眼睛卻小。她並不漂亮,但給人的感覺卻很好,也許是她臉上的紅暈,也許是她小眼睛裏的閃亮,都給人一種昂揚向上的感覺。

她迷惑的眼望進那雙閃亮明眸。

“小心些。”那人說,“你看起來有點累。你叫什麼?我叫奚蕾。”

奚蕾!

紀詢聽完了,他再問:“奚蕾平常發朋友圈嗎?上麵有她男朋友的信息嗎?”

夏幼晴迷惑地望著他:“你懷疑曾鵬?”

紀詢不置可否:“現場情況像是熟人作案,他嫌疑不小。”

“她有發,發得不多,主要是工作上的事情。”夏幼晴打開手機,交給紀詢。

紀詢接過,情況一如夏幼晴所說,奚蕾多是發工作上的那些事,發得也很有規律:孕婦順利生產會發一條慶祝消息,孩子滿月了後也會發一條,這條帶著照片,有時是媽媽抱著孩子,有時是孩子單獨的照片。

這些孩子的數量總共算下來有十七八個,但是有男有女,和奚蕾家裏全是女孩的人偶並不相符,兩者應該無關。

他這樣想著,紀詢翻閱,找到了夾雜在這些信息中的奚蕾和男朋友,以及一份轉發的關於海豚酒吧的招聘信,時間是半個月前。

海豚酒吧,和他打鼓的浣熊酒吧,直線距離不足兩百米。

“還有一個問題。”離去前,紀詢又問,“奚蕾家裏的人偶是怎麼回事?”

“這個我不太清楚。”夏幼晴遲疑搖頭,“我一開始看到的時候也被嚇到了,後來問了蕾蕾,她隻是笑笑,平常也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就是挺寶貝它們,時不時將它們拿下來擦擦……”

“沒點眼睛的人偶應該是特殊定製,你知道她在哪裏訂這些人偶的嗎?”

“她和我提過一嘴,我想想……”夏幼晴絞盡腦汁,“好像是一個叫魯大師的木匠?”

寧市的酒吧一條街,總是城市最後熄滅燈火的地方。

這裏火樹銀花,人群熙攘,哪怕是隆冬肅殺,它也呈現出春暖酒濃。

紀詢走到海豚酒吧時,正好看見兩位穿製服的警察在同酒吧經理說話。

紀詢沒有上去湊熱鬧。他繞了一個小圈,來到酒吧的後門。他經常出入這裏,知道這一帶的所有地形,也清楚海豚酒吧的後門在那裏。

酒吧的後門,有條傾倒垃圾的小巷,其正臉有多燈光璀璨,這裏就有多晦暗不明。不知哪裏來的野貓野狗,盤踞在垃圾桶上,用發黃發綠的眼睛刺著他,與其說它們是生物,倒更像是生物形監視器,於不動聲色間監控一切。

紀詢路過這些,在心中默數一二三。

前門有警察,如果曾鵬正在海豚酒吧,如果他心虛,那麼……

“哐當”一聲響,海豚酒吧的後門打開了,一個戴著棒球帽,身材微胖,身高不矮,視覺上頗有分量的男人走了出來。

這男人明明頗為高大,卻彎腰駝背,勾頭縮肩,走路還有點趔趄,整一個被殘酷的社會壓彎了腰的可悲分子,他和紀詢打了個照麵。

小巷幽深,隻有遠處遙遙的燈光和天上疏漏的月影。

陰暗是很好的保護色,它在人和人間隔出安全的距離。

就在兩人插肩而過的時候,說巧不巧,一輛路過的車射來兩盞遠燈,同時將他們照亮。

紀詢看著低頭的棒球帽,冷不丁說一聲:“曾鵬?”

男人身體顫了一下,沒有回頭,他兩手提著一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往前邊的垃圾桶帶。

紀詢又說:“奚蕾。”

車燈離去,黑暗再度合攏。

當光與暗完成交替之際,棒球帽放下手中垃圾袋,彎腰之間,衣服提起,露出腰側。

黑暗裏,冷光一閃,是刀尖!

冰冷的刀尖帶起灼燙的熱度,熱度不來自體外,而來自體內。

攀升的溫度點燃了紀詢的血液,沸騰的血液在蒸煮他的骨頭,這刹那之間,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連呼吸都充斥著鐵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