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軍車在前麵開路,沈惜言坐在九爺的車裏回頭望去,隻見後麵兩輛卡車上都載滿了端槍的人,四輛車風馳電掣地開到街上,揚起一地塵土,人群急匆匆向兩旁退散。
沈惜言從沒親曆過這等陣仗,老半天才緩過神來。
車裏一共四人,除王向才外還有副駕的一位團長,今天的人就是他帶來的。
沈惜言弄不明白九爺來接他為何要如此大動幹戈,他滿腹疑問地看向九爺,卻發現九爺正大馬金刀地坐著,滿臉森冷威嚴,無論車如何顛簸晃動,都坐得穩穩當當。
他便沒有打攪,單手撐著下巴瞧九爺,慢慢地,瞧得有些入神。
“小家夥,直愣愣地看什麼呢。”
“唔,我發現你板著臉的樣子也很迷人。”
小少爺突然一句喃喃自語般地讚美,讓九爺臉上嚴肅的表情瞬間沒繃住。
趙萬鈞低聲道:“在外邊總得端著點兒。”
沈惜言點點頭,覺得九爺這話對極了。
他就愛看趙九爺在外頭威風八麵的冷酷模樣,最好弄得人人都怵九爺,這樣就能顯得他沈惜言尤其的與眾不同。
車開到九爺府上的時候,遠遠就瞧見陳老二在門口等著,近看一臉陰雲,那眼神恨不得把下車的沈惜言給吞了,好在被趙萬鈞擋住。
趙萬鈞叫沈惜言先進屋去,然後同黑臉的陳榆林往議事堂走。
今日事發突然,他沒有事先告知陳榆林,直接將野心暴露在了趙麟祥麵前,此舉必然引起了陳榆林不滿。
對於兵權的重新分割,他與老二進行了周密的計劃,原本每一步都走得按部就班,前後留了餘地,也一直在試探時機,可他千算萬算,算漏了沈惜言這環。
沈惜言對外有多避諱這份感情,趙萬鈞比誰都清楚,就如同他的名字一般,隻敢做不敢說。
這種偷情的感覺原本讓趙九爺感覺窩囊,但藏久了,也就習慣了,所以他壓根沒想到沈惜言竟有如此膽量,敢不顧危險隻身前去與趙麟祥對峙。
這樣想來,趙九爺也不知是喜是憂了。
不過此番行動雖然倉促,但在籌碼足夠的情況下,或許不失為一次良機——他和陳老二一直在等待出手的良機。
陳老二在議事堂呆到九十點才離開,走的時候,臉色已經好多了。
夜入三更,趙萬鈞忽然被一陣兵荒馬亂吵醒。
他立刻如野獸般翻身下床,從枕頭下摸出手槍,猛推開門——
門外慘白的月光下,槍聲四起,屍橫遍地,他低頭,一條細細的血水正蜿蜒到他的腳下。
身後一雙男女抱著六歲的兒子急匆匆地跑到外屋,女人四處尋了一圈,拉著丈夫把孩子放進了米缸中。
那對夫婦麵容極為模糊,趙萬鈞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下一秒,二人眉心多了個紅點,直挺挺倒了下去,駭人的血從後腦湧出,迅速鋪滿一地。
“爹——娘——”
帶著黑頭巾的殺人者越過目眥欲裂的趙萬鈞揚長而去,米缸裏的小孩探出小半個腦袋,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或許是被嚇到半死了,他死命捂著嘴,竟沒發出一點聲音。
整個鮮血彌漫的屋子,唯有趙萬鈞一個人的怒吼。
……
趙萬鈞再度驚醒,眼前是正在給他擦汗的沈惜言。
沈惜言被九爺血紅的雙眼嚇得一個激靈,剛要往後縮就被按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他聽見九爺的心跳了,那麼急,那麼重,是他從未在九爺身上感受過的,像恐懼一樣。
九爺這般頂天立地之人,怎麼可能恐懼呢?
等到趙萬鈞心跳平複的時候,沈惜言才試探地問了句:“你怎麼了?”
趙萬鈞吻了吻沈惜言的發頂:“一個噩夢罷了。”
“噩夢?”九爺好端端的,為何會做噩夢?沈惜言思來想去,也隻有下午的事了。
沈惜言仰頭,下巴抵在趙萬鈞胸口道:“九爺,你就實話告訴我吧,我是不是給你闖禍了?我看陳老二見了我也挺不高興的。”
趙萬鈞點點沈惜言仰起的鼻尖:“今兒發生的事不要再想了,再說了,即便你哪天真竄上天捅個窟窿出來,我也把天給你撐著,保證砸不到你。”
沈惜言貼著九爺說話時胸腔的震顫,心中一陣悸動,可隨之而來的卻是洶湧的遺憾。同為男人,他也想偶爾能保護一下九爺,可惜他還遠遠不夠格,他嬌生慣養,甚至連自己都保護不好。
沈惜言唇邊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還沒到五更天呢,我哄你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