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香雪回來的時候已是正午,就見薑翼站在臥室窗前,不知是沉思還是發呆,咬著煙一動不動。
“你買了午飯?”苗香雪看見桌上放著的打包盒,“喲,小餛飩?我還給你在流動市場炒了碗麵呢,你要吃哪個?”
薑翼看都不看,也不理她。
苗香雪最討厭被他無視,快步上來又要抽他腦袋。自然被薑翼靈敏避開了,側頭的時候煙頭差點燙著她的手。
薑翼瞪著對方。
苗香雪比他還生氣:“跟你說了八百遍別在家裏抽煙,你是聾啦!”
“我也跟你說了八百遍出門要記得鎖門,你是聽不見?”薑翼口氣惡劣。
苗香雪很無辜:“我沒鎖門嗎?我鎖了啊。”
薑翼無語。
苗香雪要解釋,又聽薑翼問:“你怎麼這麼早回來?”
“怎麼著,我為什麼不能早回來,你還想管你老娘?”可以想象,薑翼那炮仗脾氣是遺傳得誰。
“你又被人辭了。”薑翼說,用的是肯定句。
“辭個屁!”苗香雪怒,“是你老娘我自己不幹了!一個個都當自己是金蔥啊,在我麵前挑三揀四管東管西,不還是根蔥?!”
苗香雪在天藍廣場街後的一家中型超市做收銀,居委給介紹的工作,不過做了十多天就落到如今下場。看薑翼表情能猜到這結果不是第一回。苗香雪的外型在她這個年紀屬於非常出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她不發瘋的時候性格瞧著特別直爽熱情,初見會給人很大好感,且從業經曆豐富,若對工資要求不高,想找個能糊口的工作並不難。她曾在巨象百貨當過售貨員、天藍廣場餐廳做過服務生,甚至擔任過u市科技館停車場的小管理,都是薪資環境待遇很好的場所,可最後全部以失敗告終,不是無故曠工就是和領導吵架。漸漸遠播的惡名讓她的就業範圍輾轉出了黃金商圈,沒人敢給她介紹好工作,隻能回棚戶區謀生。
然而麵對兒子無言的指責,苗香雪的氣焰並不降低:“你這什麼臉?老娘本就在那裏待不久,下個月又要去a市奔走,這活繼續做下去有什麼意思,還要受氣,老娘稀罕!”
說著朝破沙發裏一坐,擱起了腿。
“等我上訪成功把你爸官司的賠償款拿回來才是正事,少說也有幾十萬,我們還怕下半輩子沒錢嗎。”
薑翼的回答是用力吸了口煙把後半截往垃圾桶裏一丟,拔腿就走。
苗香雪在後麵喊:“死到哪裏去?不吃飯啦?炒麵餛飩都不吃了?我扔嘍?”
薑翼頭都沒回,拿了手機下樓,到漁舟街自己吃了碗麵墊肚子。
趕巧在麵館遇到同樣才午飯的阿盆,上回也坐湯包攤子邊,稍顯年長一直未言的那個。兩人隨便聊了兩句,阿盆邀請薑翼去網吧玩。別看阿盆才二十出頭,已經是隔壁汽修店的小老板了,口袋裏有不少儲備資金。
但薑翼明顯興致不高,看看天氣陰沉,沒太陽也不熱,便拒絕對方,腳下一轉去了廢地,想找個人煙稀少的地界待一會兒。
空空曠曠,蕭蕭索索的破地方,今天沒別人,沒有動靜,沒有噪音,連狗都沒一隻,就他一個人。薑翼往老地方一蹲,四周看了圈,不知道想到什麼,譏誚的撇了撇嘴,打起了遊戲。
結束一局,電話響起,薑翼贏了心情正好便接起來,聽見裏頭傳來一道焦急嗓音。
“翼哥,老寧剛找你……說你好幾門理論課的報告都沒交……”
薑翼的回答是直接掛了電話。
沒幾秒,電話又響,鍥而不舍,循循善誘,搞得薑翼沒法玩遊戲。
薑翼暴躁應答:“你他媽……”
一連串的問候過去,罵了快半分鍾。
那邊的賴洋也冤枉,任由他發泄完才可憐巴巴的開口:“翼哥,你衝我來沒用,老寧的脾氣你清楚,其他任課老師找不到你隻能找他,他找不著你就來找我們,我們也隻能找你了。那報告不要求內容優良,隻要能達到字數就行……我們知道你憋不出,但學校裏沒人敢做這個槍手。除了照文他……被老寧收拾那麼多回依舊頭鐵。隻是,聽說他今天問了你你也不要他幫忙。那實在不行,我給你外校找一個?花點錢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萬一讓老寧知道……”
薑翼的回答是再次惱怒的掛上電話。
沒了打遊戲的心情,但也煩得不想回家,正琢磨著去處,一陣熟悉的噪音從後方悠悠飄飄而來。
薑翼摁在屏幕上的手一頓,朝著源頭看去。
現在剛下午五點,天還亮得很,足夠薑翼把不遠處那少年看個清楚。
身邊放著半開的笛盒,對方維持著昨天的姿勢,背對此處,雙腳微分,雙手舉到唇邊,發出一下又一下荒腔走板的破調子,專心致誌,聚精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