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比賽,又不像比賽,這更像演奏。這是門德爾鬆的《第二鋼琴協奏曲》,又不是他的,這更像是獨屬於7號選手祝微星的《二協》,是他的回溯,也是他的冀望。
宣琅沉默,又去看台上人,他的側影與曲調化為一體,像幾乎融進了光。
門德爾鬆的《二協》三個樂章不同於其他協奏曲,中間並無停頓,因此觀眾從頭到尾情緒都被帶著連貫而下,直到二十分鍾後,當琴聲在一段合奏中停下,場內仍鴉雀無聲。
直到幾秒,才有掌聲響起,如迭起的浪,由輕至重,自依稀到四麵八方,再是全場起立,久久不息。
祝微星也是緩了幾秒,才慢慢站起,第一次,他在台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給觀眾給樂隊,給所有陪伴他見證他那段過往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下到後台,嗅到苗頭的記者已風聞而至將7號選手全全包圍,讓他聊一下參賽感言,演奏時的心路曆程,甚至對獎項的期許。
祝微星隻淡然搖頭,然後那些記者就被宣琅請來的工作人員攔在了休息區外。
他下台就沒在觀眾席看見薑翼,祝微星又在後台找了一圈,最後在樓梯間發現了倚著抽煙的人。
祝微星問:“是不是很無聊?”他知道對方對這些都沒興趣。
薑翼把煙摁滅在垃圾桶裏,似笑非笑道:“這有什麼好瞎客氣,真沒想好要幾等獎?”
祝微星說:“無所謂,不要最後就行。”
薑翼嗤笑:“也沒別的感想?”
祝微星轉身陪他靠在牆上,想了想,說:“至少在這一刻,讓我變成現在這樣的人,無論有什麼目的,我都真心的感謝他。”
薑翼不語,兀自思考著什麼。
因為興致極好,祝微星難得起了點玩心,輕輕戳了戳身邊人。
薑翼斜眼過去:“幹什麼?”
祝微星說:“評委還要幾小時審核,我們不用傻等,出去走走吧。”
薑翼不快:“我也沒說要陪你在這等啊,我想回去睡覺。”
祝微星癟了下嘴:“那我送你回去,路上順便看看,等你睡了,我再回來。”
薑翼盯著他幾秒,罵了句:“笨。”
一把抓過他手,也不做電梯,牽著往樓下走。
鋼琴組是金律獎最後一項比賽,它的結束也預示著六天的漫長賽程畫下尾聲,正值長假雙休,場館外一片璀璨歡騰,迎接著閉幕與頒獎的到來。
趁著人潮,薑翼沒放開祝微星,十指交握的同他在人群裏穿行。畢竟是以金律獎為中心展開的活動,周圍也多是音樂主題的元素。除卻高大上的古典樂自然也有接地氣的民族風。o省政府挺會利用這節日優勢宣傳其直轄的縣市,推行當地特色文化旅遊項目。
祝微星看到路上不時有遊龍,有舞獅,有地方戲曲,甚是感興趣,沒忍住駐足觀賞起來。
忽然一陣吹拉彈唱包圍著一方黃衣紅麵的鬼人成群結隊歡舞前來,他們有的帶棍有的揚著紅綢,張牙舞爪跳得整齊劃一,帶著一股陰鷙的魑魅之氣,又邪又有氣勢。
不知道是過於特色還是過於衝擊,祝微星看得聚精會神,舞群行到近前他都沒有緩過來。
直到有一隻手去攬他的腰,才讓他醒神。
再轉頭,卻又對上另一張鬼麵,青麵獠牙,更近更前,幾乎要貼上他的臉。
祝微星一驚,剛要後退,又察覺麵具下是誰,無奈不已。
他一把把那人臉上的東西揭下,無語道:“幹嘛戴這個?”
薑翼比他還沒好氣,罵人:“你不喜歡還看得目不轉睛?”
祝微星說我多看兩眼也不就代表喜歡了,不過這東西……他伸手把玩著這略粗糙的木質麵具,不知為何有些熟悉。
他問薑翼:“哪裏來的?”
薑翼翻白眼,朝一邊努努嘴。祝微星跟著看去,就見路邊蹲著一排小販,什麼麵具紙龍布獅應有盡有,吸引兩邊遊客,生意格外興隆。
薑翼見他臉上沒個笑容,一下扯過那玩意兒就要往垃圾桶裏仍,被祝微星攔住了。
“幹嘛,挺有意思的,帶回去做個紀念。”
薑翼瞪他:“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喜歡,難搞善變。”
祝微星不理他找茬,隻小心把麵具環在胸前,又指指遠處更熱鬧的彩燈說:“去那裏看看吧。”
待薑翼當先領著他往前,祝微星走了兩步,還是沒忍住回頭往那鬼麵舞群再次望去。
巧了,為推廣當地文化,沿街而過的每個舞種背後都有花車跟隨,上掛民俗詞牌釋義,方便群眾了解。
祝微星看見那牌上寫著兩種名詞。
戲曲音樂為十番。
舞群為鬼戲,又稱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