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不知,這種東西絕跡人間近千年,葉酌都不曾見過,古籍也沒有詳細記載。
事實上,此種恐怖邪物最後一次被人記載,就是廣玉元君傳中,元君登鳳口關除鬼殺邪那一章,傳言他脫鞋除履,坐於城關之上,於膝上置古琴,悠悠一曲九轉升天抄,曾經肆虐半個中州的無常鬼就此銷聲匿跡,全然泯滅在浩浩青史之中。
“正是如此,它成為天下邪物的榜首。”葉酌托著下巴:“無常鬼不但能把普通人也變成無常鬼,還可以互相吞噬,若有鬼吞噬的數目足夠,就能擁有讓修真者也膽寒的實力。”
塔靈的聲音微微顫抖:“那,它們可能有仙君修為嗎?”
“別想了不可能。”葉酌一巴掌劃過他的頭:“亂想什麼,仙君可不是量的積累可以達到的,神玄到飛升是質變,不但是實力,心境的突破也很重要,心思不正的人如何成為天道代言人?沒證道就被天道劈死了。”
溫行粗粗看了一眼,眼前的籠子密密麻麻,一層疊著一層,火光的照耀下,居然看不到頭:“先前那公子說此處五百住戶,我看著卻不止五百個籠子。”
剛剛還和別人莫名其妙的吃醋,仙君麵前,他又規規矩矩的叫公子了。
葉酌夾起一張符:“數一數就知道。”
符咒不需要靈火照明,隻管燃成一縷青煙,便靜靜的消散在無際的黑暗之中,幾人心中都湧起一股微妙的不詳,各自凝神靜氣,莫約等了一盞茶,這些煙霧緩緩在葉酌麵前從新聚集,組成了一個清晰的數字,白煙在火光之下,透露出詭異的血色。
“五萬?”塔靈失聲:“這怎麼可能?”
“我知道他為什麼要當國師了。”葉酌冷笑一聲,揉了揉眉心:“修士盡管修為高,單打獨鬥也厲害,卻握不住凡間的權柄,要想搞出這麼大一塊地,且不驚動各方修真勢力找到五萬人試藥,非皇權配合不可。”
“您是說……”塔靈一臉見鬼的神情:“這些無常鬼,本來全是人?”
葉酌低頭:“你看那個。”
兩人依言低頭,入目是一地蔓延的小麥碎和稻草屑,零零散散的灑在鐵籠之間,正是先前雞舍裏看見的雜糧。
想來這一個個猙獰的玄鐵籠子關著的‘東西’,原本也不過是此處耕種討生活的普通百姓,他們或許養了一籠子雞,剛剛喂完吃剩的穀屑,丈夫昨兒還和妻子商量,要提幾枚蛋,去西市換上幾斤棉花,縫一床新被子。
思及此處,腐爛的氣息便格外刺鼻,溫行略略吸了口氣,壓下嗓子中幹嘔的欲往:“這……”
他少見的顯出了兩分局促:“可有救治之法?”
葉酌搖頭,歎氣道:“並無,這一世變了鬼,就當不了人了,隻能殺生隕命,令其……重入輪回。”
四周一時間靜悄悄的,隻剩下了地底盤桓的風聲。
片刻後,葉酌抬步:“多想無益,我們往深處看看,或許有遺落的線索。”
這地底下是一個極為廣闊的空間,然而大多被籠子隔開,加上陰濕腐朽,就顯得很是逼厭,饒是葉酌見過不少血腥,呼吸著這裏的空氣,也覺著胃中陣陣翻騰。
塔靈也頗為難受,他是靈體,最受不了這種汙穢之地:“我看前頭也都是籠子,要不先走吧。”
“等等。”溫行將火光懸於頭頂:“前頭好像有個人。”
葉酌定睛去看,果然麵前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一時冷汗都下來了,此人離他不過數尺,但溫行這等高修此時才能發現他,塔靈更是一無所覺,足見修為可怖。
溫行將他推到身後,握上長歲劍柄,葉酌厲聲道:“誰?”
“我沒有惡意。”來人是個著墨色衣衫的年輕男子,容貌清俊,瞳孔黝黑,幾乎看不清虹膜的邊界,儒冠高立,衣擺繡有山水紋飾,腳步落地無聲,他飄也似的從黑暗裏走出來,笑道“元君應允,說護您安然無恙,我是來接應您的。”
葉酌笑道:“這話幾分真,幾分假?”
“自然句句屬實。”
“我卻是不信的。”葉酌上前一步:“我同姬廣玉非友非敵,您若要取信於我,不如先通傳名姓。”
“這是自然。”男子也不惱,施施然作了一揖:“回稟仙君,在下,聞道台。”
他用一種文士見禮一般的聲音緩緩道:“‘昔有元君初聞道,抱墨直上聞道台’的,聞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