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路燈,擠在一起的五六輛汽車,鮮血和碎片,痛苦和哭泣。
陳落穿著拖鞋跑下樓,打開卷簾門,走出超市。隔壁幹果店的趙子慶站在台階上,看到陳落仿若看到主心骨:“小陳,你看這事。”
“是啊,挺慘烈的。”陳落回答,眺望遠處,十字路口四個角的居民樓的窗子紛紛亮起,有居民陸續出門觀望,陳落說,“走,救人。”
趙子慶跟在陳落身後,小狗坐在超市門口,守著門。
兩個男人踏進車禍現場,十字路口觀望的居民們同樣走向現場幫忙,十幾個男人齊心協力將翻倒的汽車扳回來,砸開車玻璃,拽出昏迷的司機和乘客。圍觀的人們有的打120,有的送來毛巾和酒精,有的用手機記錄下車禍慘狀作為證據。
不一會兒,警車和救護車一起來了。人們呼呼啦啦散開,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進去。
陳落抹了一把汗,他手上被碎玻璃劃了一道傷口,不深,看上去血淋淋的挺嚇人。趙子慶摸出一塊幹淨的餐巾紙遞給陳落:“包上吧。”
陳落低頭包紮手指的傷口,他和趙子慶站在馬路牙子上,離車禍現場遠了一些,看著幫忙的居民各自回去睡覺,他說:“謝謝。”
“睡個回籠覺,起來還是美好的一天。”趙子慶笑著揮手,“先走了,明天見。”
“明天見。”陳落說,看著趙子慶離開的背影,夜色極黑,像濃稠的墨,將趙子慶包裹在內。陳落沒什麼睡意,站在路口看警察處理車禍,摁緊纏繞手指的紙巾,他仍在回憶剛剛看到的景象。
血腥,悲慘,觸目驚心。
有一輛麵包車,橫著被撞在腰上,陳落打碎玻璃看到一個小女孩,閉著眼睛,像是安詳的睡著了。她撞在椅背,額頭染著一大片血汙,碎發垂在她的唇邊,在逼仄的車廂中,仿若靜默的天使。
陳落將她從車窗小心地拉出來,一個陌生的女士站在陳落身後幫忙托著小孩子的身子,女士約有四十多歲,她含著淚,顫抖著手,擦幹淨小姑娘的臉。莫名的情緒共鳴,陳落陪在女士身邊,遞給她水和毛巾。
這是人性,共同抵禦殘酷的災難,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小生命的離去而哭泣。
夜色深冷,陳落記不清女士的麵容,卻記得清楚那雙顫抖的手,和小女孩柔軟的碎發。
陳落摸摸口袋,睡衣裏沒有打火機和煙盒,他撚了一下因缺血而冰冷的指尖,拖著步子走向超市。小黑狗坐在門口,目光爍爍,似在審視陳落的情緒。
“回去睡覺。”陳落說,他右手劃了一道傷口,隻能用左手摸摸狗頭。
小狗看到陳落受傷,眼神微凝,緊緊跟在陳落身後,哼哼唧唧個沒完。
“怎麼了?”陳落拉上卷簾門,關緊玻璃門,回頭,小狗可憐兮兮地趴著,尾巴抻直平鋪在地上,眼珠向上看,眉頭一聳一聳的,可憐又可愛。陳落不禁想笑,用受傷手指的指腹拂過小狗頭頂順滑的短毛,“這是善良的印記,是好事。”
小狗抬起頭,疑惑地歪歪腦袋。
陳落站起身,朝樓梯走去:“也不知道向鈞怎麼樣了。”
對於這條狗,陳落其實有很多疑問,他平日裏性子隨和,但不是個粗心的人。向鈞將小狗抱來,分明不了解小狗的有些習慣。比如小狗不吃狗糧,向鈞卻帶來兩大包狗糧,說明向鈞根本沒有喂過小狗,或者和小狗一起生活過。那麼,向鈞為什麼要撿這條狗呢?
其次,昨天下午小狗對著毫無異狀的十字路口搖尾巴,淩晨就發生了連環車禍,這是必然還是偶然?
陳落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和向鈞做了六年朋友,多少沾染了些疑神疑鬼的毛病。他姑且說服自己這事是巧合,坐在床邊,看著小狗走出大臥室,這回它倒不堅持守著自己睡覺了。
陳落合被而眠,一覺睡到天亮。
八點,鬧鍾準時響起。陳落皺著眉頭,顯然沒有得到一個好夢。他一巴掌拍掉鬧鍾,翻個身,用被子蓋住頭。
床腳傳來刺啦刺啦爪子撓木頭的聲音,加上小狗軟乎乎的哼唧,從物理和精神兩個途徑蹂躪陳落。陳老板無可奈何地坐起來,看著小黑狗:“你不困嗎?”
小狗無辜地瞪著眼睛,扒著床沿,咧開嘴巴笑。
陳落挪到床邊,揉揉狗頭,踩著拖鞋走進衛生間洗漱,然後去廚房給小狗切肉。
小家夥最近飯量大起來,從一次二百克五花肉,到一次半公斤,陳落覺得自己要被吃破產了,真的。
切成生肉片堆滿食盆,陳落彎腰把盆放在小狗麵前。
趁著小狗狼吞虎咽的功夫,陳落給自己煮了一碗泡麵,打個荷包蛋,切幾片火腿腸,再撒上點蔥花,看著漂亮,聞起來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