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堅持到他尋來，葉闌珊枕著手臂趴在圖書室溫暖的角落中，貓一般蜷曲著身體，很快地陷入沉睡。其香甜的程度絲毫不亞於一隻攤在陽光下曬肚皮的貓咪，隻差沒抖動幾下胡須，打出幾個聳動的呼嚕昭告天下——她很滿足。
路過的同學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躡手躡腳來了又離開，生怕驚擾到停棲在她長睫毛上的無色蝴蝶。
然而那隻輕盈的蝶兒並沒有停留很久，在動了動翅膀之後翩然飛入她的夢境，於無盡的黑暗中滑出一抹粉紅色的弧度。
驀然，靜寂的黑暗深處傳來一聲屬於女性的脆亮的嬌叱。
“第三腳了！臭蠍子賠我皮鞋！”
沉重的暗色調被撕碎，劈啪作響，紛亂下墜，摔成舞池中淩亂交錯的人影。一隻黑亮的女式皮鞋探出明晃晃的大頭，額上分明烙印著一枚灰色的大腳印。
散著長發的葉闌珊怒不可遏地瞪圓大大的眼睛，“不僅限製我的人身自由，而且還得寸進尺破壞我的私人財物！莫曉勇，你真是太可惡了！”
被嗬斥的人反倒一臉悠然自得，吃準了她的無可奈何，“等舞會結束，請你去擦鞋。”
“兩塊錢就想打發我一整晚的怨氣和怒火？做夢！”對準他筆直的鼻梁揮揮粉拳，葉闌珊齜牙做凶惡狀。
“不然……”莫曉勇伸出手掌，壞壞地笑，“我請你跳舞。”
“不要！”
葉闌珊當下回絕，拍開他的手。
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假麵舞會，是她上的初中——N中曆年慶祝聖誕的傳統節目。
他們正是被迫前來參加舞會的倒黴學生之一，倒黴學生之二。班主任要挾“如果不參加，操行評定就是差”，真是難辦呢……
音樂驀然轉換，由時下的流行歌曲變成為優雅的長笛華爾茲——帶著旋轉感的輕快的《小狗圓舞曲》堂皇登場。
葉闌珊擰起眉頭，一股被戲弄的氣悶油然而生。她嘟囔：“好糟糕的樂師！”
莫曉勇則放下大灰狼的麵具，再一次攤開手掌，“小狐狸，來，陪狼哥哥跳支舞。”
還，還跳？隻覺得有颼颼冷氣從脊背處吹過，後頸上的汗毛瞬時如臨大敵般立正站好，“不，不要了……”嗚嗚，她可憐的腳指頭，恐怕已經腫起來了……
莫曉勇拉住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為了期末操行評定，給點麵子。明天我們去逛街買新鞋。”
“這不是鞋的問題……”還來不及說完，葉闌珊人已被他一個旋身卷入舞池，淹沒在歡快的樂曲中。
人群中，葉闌珊裙擺如嬌豔的花瓣，旋轉於焉綻放，停歇於焉落敗。花開花落，流年似水。
莫曉勇步伐穩健追隨左右，似陪伴，似嗬護，更似守候。
當兩張青春逼人的美麗麵孔相對，目光相觸時，世界急劇縮短了原本廣闊無垠的身軀，隻剩下眼前這個人和他肩頭架起的一小方空間。兩個人的世界，不需要任何多餘的麵孔，裁剪主角所剩的邊角廢料皆成背景。音樂脈脈流淌在他們優雅舞動的肢體間，無聲地傾訴著思慕……
隻是那時候，他們還聽不見情愫花開的聲音，看不清嬌嫩的花瓣上豔光肆意。
樂曲重播到第三輪的時候，一個纖細的背影猛然竄出舞池，一蹦一跳直直地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休息區。
葉闌珊一邊狼狽奔走，一邊低吼：“莫曉勇！我懷疑你蓄意謀殺，先從腳下手！”
跟在後麵的莫曉勇疾走幾步，扶住搖搖晃晃的青梅竹馬，“我不是故意的……”
“你分明不會跳舞，幹嗎一定要湊趣來參加勞什子舞會！浪費大好的聖誕夜！早知道如此還不如陪我去海邊，我一直想看看冬天的大海……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