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雲來了又走,天幕之上白浪翻滾,暖色的霞光在雲後穿梭。陽光透過雲層,照在山林之間,草木在土地上映下斑駁的影子。
山間的溪流潺潺地流著,繞過鬱鬱蔥蔥的茂林,在草木榮華間彙作一汪清澈水潭。林鳥還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樹上的蟬聲也響個不停。
水潭的深處是一處山穀,狹窄得隻能容下一人通過。戚臨隻見柳聞歸足尖輕點,踏水無痕,幾個起落之間就消失在山穀的縫隙之中。
劍法向來離不開身法的輔佐,劍宗的身法以流雲步法為主,講究的是輕巧靈動。登峰造極者,則如靈蛇遊走,驚鴻踏雪,風過無痕。
柳聞歸的身法,便是如此。
戚臨收回思緒,掠身而起。周遭的風蕩起他的長發,吹鼓了他的衣物。他雙手背負,在半空中虛虛點踩,幾個旋身之間,已然踏過那處狹窄山穀。
豁然開朗。
山穀之後是一片空曠之地,最先映入戚臨眼中的是一塊拔地而起的石碑。那石碑約二人高,五人並肩寬度,上邊是用劍鋒淩厲刻下的一個“埋”字,它似乎硬生生地就在這就分出了一條楚河漢界。
兩處石壁相對而立,其間相隔的距離最寬也約莫有個百十來米。水流通過山穀之後,再次變作一條溪流,蜿蜒地穿過這片地域。
霧氣氤氳而起,乳白色的雲霧纏繞其中,幾乎是要遮住戚臨眼前的那些光景。但他還是依稀看見,在溪流的兩側歪歪斜斜地插著數百柄劍刃,皆是劍宗先人所留之物。
“我去深處查探,你且小心。”柳聞歸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腦中,許是對這些劍器的敬畏,他並沒有出聲,而是直接傳音給他。
戚臨點了點頭,頓時就放出神識感應著這些劍上的氣息。
他像是墜進了一片廣袤天地,山穀間吹來的嗚嗚風聲都在他耳邊淡開了去,他仿佛聽見了一聲又一聲的細碎呢喃,混雜著沉重又肅穆的嗡嗡鍾聲。萬千的聲音一股腦地竄進了他的耳中,像是無數人貼在他的耳邊竊竊私語,吵得他的腦袋幾欲撕裂。他的神魂都受了震蕩,似是有千萬根銀針紮進了他的血脈之中。一股奇異的感覺竄上了他的胸膛,繼而逐漸向外**開來,逼得他不得不撤了力。
長劍有靈,更不用說這些在劍塚之中待了百年甚至千年的劍。
他們在拒絕著戚臨的靈識入侵,並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擊,雖不至於教他丟了性命,但也夠戚臨吃上一點苦頭。
“所以說我最討厭來劍宗了。”戚臨小聲抱怨道,手上捏起一個法訣,便沿著手上的經脈打入體內。
暖流順著靈脈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微微緩解了一點刺痛之感。戚臨瞟了眼石碑上的字樣,邁開腿走了進去。
不讓他用靈識查探,他一個個找還不成嗎。
鍾情的劍與他本人並不相符,他的人是幹淨簡單的,平日裏連多餘的配飾都不肯戴。而青霜卻不一樣,青霜的劍柄上有著繁複的雲紋,劍把上也有雕花,甚至還嵌著玉石。它不像一個劍修的劍,倒像是那些王公貴族的佩劍。然而話是這麼說,任誰見到鍾情出劍,都會在頃刻間把這些想法散個幹淨。
戚臨緩緩地在劍中穿梭著,目光不住地向四處張望。這些劍大都千篇一律,有些因著年歲久遠甚至還鏽蝕了去。
柳聞歸不知去了何處,早就沒了身影,仿佛這偌大的地方隻剩下了他一人。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直到看見了一個身影。
一個讓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俯身蹲在一柄劍旁,那柄劍的劍身上華光流轉,細微的靈力在上邊纏繞著,同旁邊那些安靜沉睡的長劍並不相同,隻一眼就能教人注意到它。
戚臨定定地隔著十餘柄長劍望著他的脊背,也不知是不是日光的緣故,他露出的皮膚瞧著有些蒼白,仿佛不肖幾刻就要散去似的。
戚臨張了張嘴,吐出一聲幹澀的“鍾情”來,而後就止不住腳步地向他快步走去。
他抿著嘴,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急躁。他幻想過無數次自己與鍾情再次見麵的場景,有的是他給了鍾情一拳,質問他當時為什麼要殺自己,有的是他一股腦抱住了鍾情,在他耳旁逼問著他的解釋。
可真當見到了,他卻什麼都不想說了。鍾情若是願意告訴他,他便聽著。若是不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吧。
對方還是穿著一身白衣,但衣袍包裹著的身子卻更顯消瘦。他慢慢地抬起頭,對上戚臨的目光,不冷不熱地說:“你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