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既出,冷光橫過斷木之上,仿佛拉出了一條熠熠星河,方才露出一頭的黑影頓時就退了回去。
周遭的魂靈正緩緩靠來,躲在斷木之後的黑影也從喉嚨裏發出了沉悶的威脅之聲,像是傾身凝視,蓄勢待發。
斷木自然是藏不住它碩大的身軀,那張奇醜無比的臉隱在陰影之下,更添了幾分可怖之感。那東西黑身長毛,僅有一腿,似猴非猴。
戚臨眉眼一挑,橫簫在側,旋身冷冷地看向柳聞歸的落地之處。他足尖輕點,衣袂翩飛,一個起落之間,便如浮萍一般落在柳聞歸的身後。若非此時穿的是現代的短袖,而是百年前的寬袖長衫,想必在他轉身之時又是一道飄逸風采。
“山魈。”戚臨喃喃說道。
山魈是傳說中山中精怪,黑身獨足,傳聞其徒手可撕猛虎,奔跑速度可賽獵豹。
然而這類傳說中的精怪早就在千百年前就消失人間,亦或是漸漸退化歸為凡物。如蛟與龍一般仍具有神力的,早就自行沉睡水域,千年不醒。總而言之,饒是戚臨也隻是在《精怪誌》中匆匆撇過一眼這山魈的模樣,卻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有一見的機會。
柳聞歸負劍而立,恰好擋在了戚臨的身前,後者似乎並不喜歡這種被人護著的被動姿勢,不著痕跡地向上挪了幾步,與他並肩而立。
“設陣之人,恐怕還有點斤兩。”他這語氣著實是有些不情不願,柳聞歸心知要讓這位主子心甘情願地承認旁人厲害並不容易,便也沒說些反駁的話。
隻是……他的視線在那山魈的身上遊離了片刻,放出神識微微地掃了一遍他周遭的氣息,不由皺了眉道:“有點奇怪。”
“如何奇怪?”
“它周身靈力流動太過精準,像是……”柳聞歸頓了頓,繼續道,“也許並不是真的山魈。”
“何言?”戚臨問道,“並非真的,難不成還是幻象?”
柳聞歸道:“百年前曾有一修士善畫,他筆下的飛鳥蟲魚皆可為實物。那些東西靠施術者靈力驅使,幾乎可以假亂真。”
“前去購買墨寶的人趨之若鶩,當年還鬧出了一番事故。後來裴如鈺帶著一幫人前去肅清,銷毀了大半的畫,那個修士也被他們三隊控製起來。”
柳聞歸恍然想起當年裴如鈺歸來那天,他手下的小跟班抱著大半的畫卷。那些畫堆在他的身前,幾乎隻讓他露出了一個眼睛。經過柳聞歸身邊的時候,那人怯生生地同他打了個招呼,結果一個不小心,就將手中的畫全散了去。
跟在他身後的小百合和胡念見了,一邊抱怨著他不小心,一邊蹲下來幫他收拾,胡念隨意地拿起一幅畫就要卷起,餘光瞟見上邊畫著的精怪,嫌棄地說道:“這東西也太醜了。”
柳聞歸下意識地回過頭瞥了一眼,便也收回了視線。
“我記得,那些畫中,似乎是有一幅山魈圖。”
柳聞歸一字一句地說著,戚臨便也安靜地聽。對麵的山魈隔著幾塊斷木與他們定定相望,舌動喉鳴。
下一秒,聚來的魂靈中爆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聲,山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二人衝來。它像是帶起了一陣颶風,身上的毛都獵獵地向後飛起。戚臨一挑腰間折扇,扇麵在半空中劃過一個個弧度,落在他的手中。他旋身彎腰,躲過山魈的直麵攻擊,尖銳的扇邊劃過山魈的胸膛下腹,竟如撞上了一塊銅牆鐵壁,每一次的摩擦都震得他虎口生疼。
柳聞歸的長劍抵上山魈抓來的爪子,直覺傳說果然不錯。他手中的長劍發出嗡嗡哀鳴,像是在衝這精怪叫囂著。因著戚臨的動作,山魈口中爆發出巨大的吼聲,幾乎是要穿透他的耳膜,激得他頭痛欲裂。柳聞歸手上一轉,劍尖一改攻勢,直直插向山魈的眼。
與此同時,戚臨自山魈身後一躍而起,落在它的背上。
山魈掙紮地躲過了柳聞歸的攻擊,身形一晃,欲將戚臨甩落下來,後者抓上了他的一撮毛,觸手的感覺又糙又硬,戚臨唾棄道:“這東西究竟多久沒洗澡了。”
柳聞歸見他還有心思,不禁地輕笑一聲,反手一劈,將山魈的爪子削去半截。
戚臨手中化出短劍,狠狠地插入山魈的脊背之中。
山魈發出厲聲悲鳴,戚臨再也抓不住地被甩了下來,翻身落在柳聞歸右手不遠處。淒厲的聲響激得數十魂靈齊聲叫喊,沙沙地竄進了斷木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