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發黑了一會兒,等視線再次恢複清晰時,安東尼已經來到她麵前,那張素來淡雅的臉紅中帶白,希希從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倒影,那麼狼狽,那麼齷蹉,像一個醜陋的靈魂自不量力地奢望不屬於自己的天堂。
安東尼單膝跪在地上想去扶她,希希搖著頭將他的手推開,額頭上的血順著輪廓滑下,在眼角融合了淚水,她恍惚了一瞬,悲哀地笑了,聲音沙啞:“還是不可以嗎?”
安東尼失措地捂著她的額頭,血也將他的手指染紅:“希希,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隻是想推開她罷了。
希希輕輕笑起來:“果然還是不可以。”
安東尼將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去找來醫藥箱為她止血,希希疲憊地躺在了床上,仰著頭看著天花板,那盞複古宮廷雕花壁燈好亮,像極了當年他拉開地窖的井蓋時,她仰起頭看到的太陽,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光。
十年了,這個將她帶出黑暗的安東尼啊,終究不是她的。
那晚之後,希希離開了家。
她深夜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誰都不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
羅莎夫人很生氣,說安東尼養了一頭白眼狼,如果換成以前安東尼或許還會和她爭辯一番,但他也累了,感情從來都是件最折磨人的東西,他這一生三段錯緣,每一段都讓他精疲力竭。
他找不到她,便在家裏等她回來,沒有任何依據,但是他就是覺得,她總有一天回來,就像以前,無論她去了多遠的地方,一段時間後總會回家一樣。
春去秋來,花園裏的鳶尾花過了花期又到了花期,安東尼修箭著枝葉,剪刀一錯,失手剪落了一株開得正好的花苞。
他撿起那花苞,喃喃自語:“兩年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希希離開這兩年,每個午夜夢回他都會忽然驚醒,記起過去那十年她在他生活裏印下的點點滴滴,然後便是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夜整夜的思念,不可自拔,無法自控。
親情,愛情,本就是兩種界限很模糊的感情。
比情人更親厚是親人,比親人更熱烈是情人,他和希希十年相知相伴,早已經是彼此生命裏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就像肋骨,缺一不可。
她就像在他掌心的鳶尾花,他悉心灌溉,不忍她難過,不忍她心傷,他想要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又不想她被別人所得,看到她和異性走得太近他會不高興,他以為自己隻是在意她,卻一直忽略暗藏在這份在意裏的另一份情愫。
他喜歡她,一種特殊的喜歡,比親人熱烈,比情人親厚,當初他不敢承認,因為芥蒂太多的東西,在意太多世俗……說來可笑,他不準任何人欺負她,自己卻偏偏讓她掉了那麼多眼淚。
安吉拉說:“你的心裏有邁克爾家族,有N`K,有很多東西,但希希沒有,她的心裏隻有你,除了你,這個世上沒有其他什麼值得她拚盡全力,你不要她,她就不稀罕誰了。”
他是她的唯一,唯一的唯一,可他非但沒有好好待她,還讓她心如死灰地離開。
安東尼低頭苦笑,他怎麼會錯得這麼離譜?
這時,司機急匆匆地從前院趕來:“先生,有線索了。”
安東尼立即轉身。
他將一張照片遞給她,照片的背景是夜晚的城市街頭,繁華,熱鬧,燈光璀璨,而畫麵的主角是一個穿著淺色長裙的女孩,她看著鏡頭露齒微笑,膚色雪白,銀發及腰,是他魂牽夢繞的模樣。
安東尼的手一顫,握在手中的花苞落地。
司機說:“這是一位業餘攝影愛好者在意大利羅馬街頭街拍時拍到的,上傳在個人社交賬號裏,已經走紅網絡了。”
意大利羅馬……
她居然去了意大利。
他幾乎把整個法國都翻翻過來了,怎麼都找不到她,沒想到她竟然去了意大利。
安東尼緊盯著的照片,好半響,忽然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沒關係,無論她去了哪裏,總之他還是找到了她了,一切還不算晚。
對,既然找到她了,那他也應該去做些什麼了。
安東尼放下花剪,拍拍袖子上的灰塵,一邊解開圍裙一邊走回大廳,迅速交代:“幫我安排,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司機已經知道他想做什麼了,毫不猶豫地點頭:“好的先生,您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