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買賣?”
陳明理回味著趙期昌轉述的老道士意見,搖著頭:“不行,這類買賣來錢是來錢,可不是人幹的。”
屋中,趙期昌躺著,慶童用新學的推拿技拿他練手,給他散瘀活血。這是龔顯傳給慶童,也是一門拳腳擒拿功夫。
趙期昌咧嘴抽搐:“師兄,怎麼個說法?”
陳明理還是搖頭:“咱常年在外跑買賣,就是不想沾染鄉鄰之間的是非。這麼說吧,咱登州地界,有一位掌燈先生。現在這位,已是第二任了。江湖上的買賣、風聲,這位都有。多是些尋仇殺人,放火嚇人,阻人買賣,打劫過往客商的髒事情。”
“掌燈……青袍戴豬八戒麵具那個?”
趙期昌皺眉:“上回圍堵劉磐搶劫白狐祥瑞的事情,五哥領著這位露過麵。師兄,這買賣有沒有良心活兒?”
陳明理也知道這件事,點頭:“有是有,但麻煩。都是本地人,做了那些買賣讓人抓住尾巴,這就別想過安分日子。這也是咱不樂意做這類買賣的原由,風聲傳出去隻得背井離鄉,人離鄉賤呀……”
“而這位掌燈,似乎與白蓮逆匪有染……”
停頓下來,陳明理目光落在趙期昌臉上,當軍將可以貪可以暴躁頂撞中樞,也可以橫行鄉裏,隻要會打仗,關鍵時靠譜,那上頭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這些道理陳明理總結不出來,實際上感觀就是如此,他理解中知道山東這地界,隻要你跟白蓮有染,基本上就完了。
趙期昌眨眨眼,下巴一揚:“師兄,安排個機會,咱見見這位掌燈先生。師尊既然開口,應該不會將咱這上上下下推入火坑。”
陳明理雙目垂著,輕輕點頭,又說:“後日就是一次鬼市,蒙山的王首領也會過來參會。到時候恐怕生事端,他要拜訪家主,若在鬼市見了家主,恐怕會捏著這個把柄要挾家主。”
趙期昌沉默片刻,那位姓王的馬賊頭子拜訪他,意思也簡單,就是想通過趙期昌這邊搞一批良心軍械。雖然衛裏武庫裏的都是破爛貨,可你不能否認衛裏的匠戶打造本事是最好的。
給公家的東西是數量要求,人家幹私活賣的可都是質量要求。這類匠戶單槍匹馬的基本上都餓死完了,餘下的匠戶要麼如陳家寨這樣自成一個團夥,要麼掛靠在衛裏各家名下幹私活。
想了又想,趙期昌一笑:“他一個賊,憑什麼要挾咱?不識相,就剿了他。”
陳明理苦笑,點頭:“也是,那咱忙去了。”
屋裏炕上,慶童揉著發酸手腕坐在炕邊:“老爺,咱瞅著這事情不簡單。”
趙期昌起身將衣袍攏緊,係著腰帶頭低著:“可不是?白蓮逆匪,好大的來頭。掌控登州江湖買賣,這位掌燈先生應該是會主吧?”
白蓮教在山東的傳說不少,一府是一個會主,一縣、一州是堂主,下麵是香主。是不是很熟悉這一套?其實這是真的,白蓮教內部組織就是這樣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白蓮教各地潛伏的組織是非常全麵的,頂替衙門做事也正好一個蘿卜一個坑對上。
穿好衣服,趙期昌跳下火炕拍拍身上,慶童取來披風給他掛上,趙期昌繼續說:“畢竟老頭子這麼說了,應該有考慮了。”
慶童將自己的頭盔戴上,還是皺眉:“可老爺,這事傳出去,咱家上下可就毀了。”
趙期昌眨著眼睛仰頭,眼珠子上翻,語氣也不肯定:“局勢很複雜,田啟業招安、倭寇流言、龍山查倭,這一件件似乎有關聯。再說咱這個師兄是個江湖老油條,不一定咱見那個掌燈,就要與姓王的碰頭。”
“再說,也隻是傳說這掌燈與白蓮有染,隻是傳說罷了。都是一幫賊,咱是兵,滅不了口也能推的一幹二淨。聽賊的話,定兵的罪,這種不會做官的糊塗官有幾個?”
慶童疑惑,總覺得自家老爺話裏味道不對。他被陳明理的話嚇住了,那就是白蓮逆匪四個字。趙期昌可沒有,他知道對朝廷來說什麼是最重要的,那就是維穩。
隻要白蓮教不鬧事情,朝廷真的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這些人願意安份過日子,那什麼都好。
畢竟白蓮根基太深了,殺都殺不光,殺再多隻會徒耗中樞錢糧,還糜爛地方生產。更關鍵的是殺來殺去,殘餘的白蓮逆匪都與朝廷有血海深仇,這幫人造反的動力更堅定,更難防。
若這樣白蓮教銷聲匿跡幾十年,過個幾代人,世襲掌權的白蓮教高層也應該學會享受了,也會開始愛好和平怕死了。
朝廷不刺激白蓮教,讓白蓮教在和平演變中消亡,這一點是趙期昌根據自己經驗推斷的。而且大明朝的稅製奇葩,上寬下嚴,稍稍有個天災就會有大麵積的災民、流民產生,若是白蓮教三番兩次鬧事情,哪怕次次被鎮壓,也會在百姓那裏形成某種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