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坡南,一輛馬車在六名青衫騎士護衛下緩緩抵達。
一名十五歲的少年幹淨利落跳下馬車,一襲青色儒服外罩素黑、靛青兩重網紗對襟衣,白玉綴飾的手掌寬腰帶束腰紮緊,頭上戴著白玉小冠束發成馬尾狀。整體打扮嚴肅、不失少年俊逸。
他叫張渠,朱應奎的大弟子,趙期昌的師兄,也是北直隸大名知府張瀚之子。張瀚是朱應奎官場啟蒙人、好友,劉磐逮住的那條白狐,朱應奎自己沒使用轉手送給張瀚。張瀚送入宮中,以廬州府知府身份入京述職時,直接改遷北直隸大名府知府。
張瀚的資曆很深,嘉靖十四年的進士。也別看朱應奎進士資曆才六年,就當兵備道員能節製登萊兩府。這不是朱應奎很厲害,而是文官以小製大製度的體現罷了。
而朱應奎升官也的確快,誰讓他是錦衣衛籍貫?隻要看著有點本事,皇帝對這類自家人提拔都會稍微快速一些,行的話能站穩那就定了,不行的話……那就一輩子沒希望了。
這也是朱應奎執政登萊兩府前兩年一直當宅男,貓在家裏寫書的原因。應了官場那句話,少做就少錯,他不想因為經驗問題而逞能給自己惹麻煩。
同時也是祥瑞白狐轉贈張瀚的原因所在,他升官速度本就不正常,再進獻祥瑞,那純粹就是給自己找麻煩。
出兵查倭是不得已,出兵北曲山則是朱應奎嚐到軍功的甜頭了,僅此而已。
張渠轉身從馬車裏提著書箱就朝趙期昌所在走去,看著天空中的蜈蚣風箏,他也是嘖嘖稱奇,越看越覺得像一條猙獰蛟龍。
他是杭州人,杭州那邊玩的花樣多得很,也可以說是隻要有錢有權,也是要什麼有什麼,想怎麼玩都沒問題。
因為這樣,其父張瀚在大名府站穩後,就將他從杭州弄到朱應奎這裏讀書,然後跟著朱應奎入京在京裏曆練。
田壟土路邊,張祖娥對張渠微微欠身施禮,張渠目不斜視隻是微微頷首並無言語交流,就來到趙期昌處,走近了笑道:“師弟,你這可是忙裏偷閑呀。”
趙期昌一骨碌翻身起來,拍拍身上草鞋,扭頭斜眼打量張渠,道:“師兄,你這一日換一身衣裳,咱都想去蘇杭做布匹買賣了。”
張渠抬起儒袍後擺,坐在田壟上笑著:“買布最好去蘇州,這裏的綢緞絹錦價格比南京便宜,質量還上乘。杭州的布匹,比不上蘇州實惠,連鬆江府的都稍有不如。”
摸摸張渠的衣料,趙期昌搖頭笑笑:“師兄不去做買賣可惜了。”
張渠則將書箱擺在麵前,從裏頭取出木架組裝著,不多時一個平板搭好,取出一卷徽州紙鋪上,從箱子裏取出紙鎮的同時,將本月中旬的邸報取出來遞給趙期昌,扭著頭似笑非笑:“讓你說中了,何鼇這老頭子被人整了。”
趙期昌挑眉,翻著邸報找到相關信息,何鼇在三月十二升官,本職右副都禦史再因軍功加職兵部右侍郎,改派為兩廣軍務提督,人還沒走到兩廣,兗州府那邊的事情就暴露了。
這家夥動員軍兵萬餘圍剿幾十名兗州府妖僧,最後買了一些和尚腦袋給中樞做交代。很不幸,四月初時這批妖僧又跳出來鬧事情,禦史一彈劾,地方證據也充足,中樞壓根兒不給何鼇辯解的機會,直接降職為福建布政使司四品右參議……
地位清貴的右副都禦史沒了,這是禦史係統排序第四的位置;剛到手的兵部右侍郎也沒了,從中樞掛職加派地方的督撫大員,直接降為福建一個不起眼的右參議。
若是左右參政,多少還能攤派一些省裏職權,能管事情就能有各種收入,也能做出政績。一個參議,還是右參議,唔,隻能提提主意,基本上不走歪門邪道,隻能熬資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