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老哥怎麼做起買賣了?”
陳明理遇著熟人,笑著上前拱手打招呼,看著販賣的貨物,是一字排開的七筐胡蘿卜。
攤主缺一隻耳朵,江湖諢號一隻耳,邊軍退下來的人,也上下打量陳明理:“也沒想到三哥吃起了公家飯,怎麼來了濰縣?”
陳明理抄起一個胡蘿卜,在披風上擦了擦,狠狠咬一口笑著:“給官家做事,上麵是個人就能指手畫腳。這不,遠遠的從登州將弟兄們差遣過來。”
一隻耳對著陳明理其他老弟兄打著招呼,示意這些人隨意取用別客氣,也抄起一根胡蘿卜咬著,笑著:“終究是個安穩活計,他日也有個封侯拜將的念想不是?反正,兄弟比咱強。”
陳明理咧嘴笑笑:“老哥怎幹起這個了?”
一隻耳一臉唏噓,搖著頭:“還不是北曲山那邊的事情鬧的?你衛裏捕倭軍能打,弄的各處弟兄都覺得以後難免會碰上,這不都就散了,免得白白丟命。而你嫂子,懷了個種還不知男女,咱索性就如弟兄們的心思,散夥下了山。”
說著,一隻耳低聲笑道:“你嫂子愛吃酸的,估計生養出來的保準是個能折騰的。”
陳明理聽了抱拳恭賀:“那恭賀老哥了,倒有些羨慕老哥夫婦同心比翼雙飛。等這幾日事情忙完了,咱上門討酒吃。”
一隻耳斂去笑容,語氣頗為鄭重:“三哥,你也該成家了。上回在三哥那裏已是一年多的事情了,當時令尊就托咱這一幫兄弟幫著物色。如今……三哥成了官軍,以前的念想也該放下了。”
陳明理抿著嘴唇,也斂去笑容:“她是賊,我是兵不假。可老哥不妨換個眼界來看這事兒,哪日咱跟著家主,破了她的寨子,繩子一綁,我看她怎麼飛!”
他與蒙山女匪首雙尾燕娘子的過節在江湖上也不是秘密,剛出道的陳明理被世匪出身的燕娘子綁票弄了個鬧劇,陳明理就在江湖上發話,一定要把燕娘子按倒炕上整治。
一隻耳眨著眼睛,猶豫再三道:“三哥當了官軍,很多道上的事情也不清楚了。老哥就不做惡人了,其它事情三哥找孟五哥就能弄明白。”
“五哥也在?”
一隻耳點頭:“就在成家客棧後麵,看五哥今日似乎遭了氣,三哥也別與五哥鬧騰什麼。”
陳明理聽了露笑:“咱與五哥那是啥交情?咱當官軍,五哥不會說什麼的。成了,老哥這蘿卜什麼價錢?”
“一斤四文錢,兄弟要的話就三文,再低回去你嫂子可不依。”
陳明理聽了抱起一個竹筐掂了掂:“近百斤,一筐五百文,七筐三千五,算成銀子也就五兩。”
說著放下筐,陳明理就摸出荷包抖了抖,取出五枚銀錠子遞過去道:“這幾日兄弟就在城裏,老哥若有空閑,則一起吃吃酒,敘舊一番。”
一隻耳沒接銀子,臉色陰著:“三哥,我一隻耳混的不好,可也用不著三哥如此接濟!”
他賣的胡蘿卜是小錢、惡錢,與銀子的關係是一貫換一兩,何況一筐也就七八十斤,哪來的一百斤!
陳明理搖頭:“老哥,多出來的是咱給嫂子養身體的。再說了,眼前這日子不好過,你我兄弟十來年的交情,今日能見著實不容易。這就當兄弟一番心意,祝老哥早生貴子,兒孫滿堂。”
見還不收,陳明理笑笑:“當年若無嫂子一碗飯,兄弟早就被那死婆娘折騰死了。好好過日子,濰縣這邊不好過,就跟嫂子來衛裏。在衛裏,我家家主趙期昌也是能人,給老哥和嫂子找一碗飯,也就一句話的事情。”
如果一隻耳能順利活下去,也就不會早年去邊鎮投軍變成一隻耳,也不會鋌而走險做殺頭的買賣。陳明理繼續說著:“老哥也別臉薄,我家家主也是真武一脈弟子,是青陽仙長關門弟子,也算是兄弟的小師弟,算是一家人。”
猶豫再三,一隻耳抓住銀錠,隻覺得臉紅耳燙,支支吾吾道:“原來是仙長高徒,難怪。這邊道上兄弟都多有談及,北曲山那邊就是這位打下的吧?”
李孟一夥人前期襲殺各路鹽商運鹽隊伍,下手的對象除了鹽丁外,也包括他們這類不入流的雇傭軍。一個個都被殺怕了,而滅掉北曲山的趙期昌,更是被傳為神人。一隻耳明知故問,隻是為了岔開話題。
陳明理點著頭:“是我家家主打的,當夜兄弟與另一位豪傑趙顯是先鋒。成了,兄弟去找五哥敘敘。”
一隻耳便笑著拱手,有一種由內而外的放鬆。濰縣這邊,家裏沒多少土地,而且更為混亂。他金盆洗手了,可江湖上的關係是怎麼都斬不斷的,有個退路,自然是好事。
讓其他弟兄進行餘下采買工作,陳明理直接去找孟尚守。
陳明理的到訪不出孟尚守意料,濰縣這邊就是這麼情況,朋友很容易相聚,仇人更容易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