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趙期昌部抵達濟寧州這個漕運重鎮。
他的行軍速度,將關注此事的漕運體係一係列軍將嚇得不輕,都以為趙期昌會磨磨蹭蹭,在月底前抵達。按著比較緩慢的行軍速度,盡可能錯過這件事情。
王杲本身就是濟寧州汶上縣人,又是這個依賴漕運而興盛起來的重鎮文武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如此人物坐囚車經過家鄉、轄地,地方官員怎麼可能不關心?
趙期昌一抵達,濟寧方向就騰出營房請他入駐休整,都見趙期昌這麼急的跑過來,摸不清趙期昌心思,也不好貿然打交道。隻是送來豐盛牛酒進行犒勞,並無設宴招待趙期昌本人,並進行會話的意思。
實在是王杲這件事引發的動蕩極大,勉強算是王杲舊部的濟寧方麵,又是王杲的家鄉父母官,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很敏感的。趙期昌行軍火速,擺明了是來給王杲救場,讓王杲安然入京。
那,趙期昌的行為就是給當朝兩位大佬眼睛裏揉沙子,現在湊上去與趙期昌打交道,等於和自家前程過不去。
出於對王杲的敬重,濟寧方麵能做的就是好吃好喝招待趙期昌,他們眼中趙期昌的行為有些傻,但這才是忠義的象征。
王杲是人人景仰的清官廉臣能吏,蒙受人人都看得出來的冤屈,趙期昌現在為王杲的安全而奔波,那自然是義行。而救王杲,保存朝中清正之氣,自然是有益於國之根本,也能算是一種忠。
濟寧州城南,運河東三裏處的老南城軍營。
安排好軍士後,趙期昌領著甲騎來到岸邊,這裏的氣象讓他身後二十七名甲騎驚詫,人人頂盔摜甲,黑漆魚鱗甲鋥亮,駐馬排成一排如弧拱衛趙期昌,人人都左右扭頭,近距離觀察國朝的大動脈。
眼前的景象讓趙期昌看著也是倍感震撼,寬近二十丈的漕河上,靠東岸一邊停泊著密密麻麻的倉船,船上鮮豔旗號如林,一直向北、向南蔓延。向北看去,濟寧城堵住了視線,看不清有多少漕船;向南看去,一直蔓延,龐大的船隊尾巴被淡淡水霧隱去。
他不知道,他能看到這麼多船也是一次巧合。整個漕運體係有十支船幫,水手、漕運運軍由沿途一百多個衛所抽人組成,每年十個船幫輪番向北運輸各種物資,以南方物資供養著北方。
而眼前,兩支北上的船幫隻是在排隊,等候一支折返的船幫南下。趙期昌並沒有看到這支南下的船幫,因為這支船幫正魚貫湧入濟寧城西北十餘裏外的馬腸湖。
運河沿線的湖泊就如火車車站一樣,具有調解上行、下行船幫的作用。作為國朝物資運輸大動脈,任何一起船隻沉沒、意外碰撞引發的堵塞,都是影響無數百姓生活、軍事運轉的大事。
故而大運河上,很少發生上行、下行兩支船隊碰頭、錯身而過的事情。都是保持沿途暢通,進行單向航行。所有的船隊都是在沿途漕運體係調度中行駛,在碰頭前就在運河沿途的湖泊、支流中停泊、規避。
遵守南下的空船規避北上的,民船規避官船這兩項原則。
運河上,朝廷官有的是十支船幫,兩萬餘艘運船;而民間運力相較於官方船幫,隻多不少。一應民間船隻,都是組成船幫後得到許可,才可以在運河上形勢。
未有幾時,上遊南下的船幫似乎已經避入馬腸湖,整個北上的船隊從北向南,每一艘船桅杆上的水手,都握著海螺,依次吹響向南傳達號令。
這道號聲到隊尾後,又向著北回傳,趙期昌等人就這麼傻愣愣看著、聽著。
海螺號聲漸漸北去,在號聲消失前,趙期昌視界內所有運船都已完成張帆,緩緩向北移動,隨著船頭不斷加速,一排排運船之間的距離依次拉開,一排排運船開始加速。
“……”
就在趙期昌南幾十步處,深秋卻穿著四方短褲的纖夫列在兩岸,在旗幟指揮下,各隊隊頭呼喊的號子聲中,兩岸一同使力,拉著一艘大船,很大的船,是一艘大約三百料的福船。三百料載重,也就是將近百噸。
這艘福船提速後,寬闊甲板上的運軍也排成密集隊列布在甲板兩側,喊著號子將繩索往船上收回。擔心槍杆粗的麻繩落水,這艘福船兩側分別跟著兩排小型鷹船。
如同一隻母鴨浮水,兩側各跟了兩排小鴨一樣。這些鷹船配合下,一根根麻繩順利收回,福船在纖夫拉動下順利提速,也未影響整個船隊的提速節奏。
看的趙期昌一愣一愣,這些人的配合,比對講機時時調度不差多少。很多神奇的事情外行不懂,隻能稱之為神奇。
這種給福船提速,對依附濟寧州而存活的水手而言,真的隻是小技術。經常這麼幹,經驗也是一代代傳遞,做這類事情自然嫻熟的已變成一種本能。
一艘艘運輸大型珍貴木材的福船從麵前緩緩經過,趙期昌仰頭看著福船上張開的硬帆,比後世電視中看到的西式軟帆有很大的不同,軟帆會被風吹的鼓脹起來,而硬帆不會。
一樣的船,等麵積大小的帆,硬帆對風力的利用效率高於軟帆。故而,一艘西式大船上有主副兩道軟帆還不夠,還需要增加其他輔助帆,方便船隻調整風向。因為軟帆被風吹的鼓起後,風向固定,無法通過調整主帆來調整航向。而硬帆可以,隻要轉一下帆的對風角度,就能完成航向變動。